在不确定的大选前寻求确定因素——特鲁多访美,深度绑定加美利益
七天记者 颜宏 5月21日,特鲁多在费城举行的国际服务业劳工联合大会上发表演讲 / 网络图片 今年是美国的大选年,为了更好地应对特朗普再次入主白宫的可能性,加拿大联邦政府在今年1月份成立了一个“加拿大接触战略团队”(Team Canada Engagement Strategy),由加拿大驻美国大使Kirsten Hillman和两名内阁部长,创新、科技和工业部长商鹏飞(François-Philippe Champagne)、国际贸易部长伍凤仪(Mary Ng)领导,邀请来自全国各地各个领域的专家、商界领袖、工会领导人以及省级议员加入,旨在加强加拿大和美国之间的关系,避免可能遇到的不公平、不公正待遇,全方位捍卫加拿大利益。5个月来,这个团队已经派出5位内阁部长,14位联邦政府高级主管,多名来自各个政党的议员与美国政商界接触,加强加拿大和美国两国经贸联系,协助加拿大政府应对特朗普可能回归的政策改变。 铺垫了5个多月后,特鲁多总理在加拿大驻美大使的陪同下访问了美国费城,出席在当地举行的四年一度的国际服务业劳工联和大会SEIU(Service Employees International Union),发表了25分钟的演讲,强调两国之间在政治、经贸、文化和生活方面的紧密联系,称在全球危机和严重不确定性的时刻,加拿大和美国可以互相依靠。之后,特鲁多与美国副总统哈里斯会面,讨论了一系列涉及双边、区域和全球问题上的合作。不过,特鲁多没有试图与已锁定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提名的特朗普见面,其办公室也表示没有计划在今年11月美国大选之前安排与特朗普会面。 特朗普幽灵 目前全球的共识是今年的美国总统大选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竞争,而且是两党都输不起的竞争:共和党一侧是一个极具攻击性的前领导人,具有巨大民粹主义的动员能量,带着对美国中下层民众巨大的吸引和动员能力,开启一轮对于民主党现任政府的密集攻击。现任民主党拜登政府的所有政策都会被放在显微镜下,特别是最近饱受批评的中东政策,都会事无巨细地被共和党人攻击;而在民主党一侧,拜登阵营利用民主党的执政优势早有准备,做了大量的基层和现场的工作,把包括关键基础设施投资法案、芯片法案等在内的大规模联邦政府拨款和财政预算,和民主党关键选民和选区的投票和影响力扩张行动密切地联系在一起。 从2020年的选举历史和现在的民调结果来看,民主党和共和党的基本盘都是非常稳固的,决定最终选举结果的,还是那些不喜欢走极端的温和、中间选民在特定摇摆州中的投票,投谁的原因可能和具体的政策、当地的情况以及民众生活的体感密切相关。如果从这三个方向上进行比较的话,特朗普和拜登各有优势:拜登的优势是拥有巨大的执政资源,给当地民众在工作、就业岗位和短期收入补贴等方面可带来直观的改进;特朗普的优势是能够提供巨大的情绪价值,跟民众共情,把美国民众在生活中积累的怨气、怨言,用一种具有鲜明特色的、民众能够接受的特朗普话语体系表达出来,并给民众画大饼,继而把民众获得的情感输入转变成支持特朗普的心理认知。 总体上看来,今年的总统大选无论是两党总统候选人还是两个政党的政策纲领,双方几乎势均力敌,不到最后一张选票被统计出来都无法确定谁是最后的获胜者,竞争势必异常激烈。无论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都将竭尽全力去攻击对方,以获取自身上位的合法性依据,去争取选民,为自己动员更多的选票,这是美国政治生态的一种必然产物,不仅给美国的内政外交带来巨大的不确定性,对于世界的影响也非常大。 而多个国家的智库都把定于11月举行的美国大选列为2024年全球头号政治风险。如果特朗普败选,他很可能会如上次一样不接受大选结果,再次指控选举舞弊,并掀起一场针对政府机构和选举监督人员的“广泛的恐吓运动”。假如特朗普败选后又因目前的多项指控而锒铛入狱,美国也可能面临“前所未有的政治危机”,特朗普将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和支持者负隅顽抗,引发广泛的暴力事件。 如果拜登败选,或许他会接受选举结果。但很多民主党人也会对特朗普的合法性提出质疑,并拒绝承认其胜选,理由是宪法禁止任何“参与叛乱”的人担任公职;而重返总统职位的特朗普将利用政府机构追捕他的对手并镇压任何反对他的人。曾经发生在2016年美国大选结果出炉后的大规模街头抗议很可能会重演,“无论是由极端分子驱动,还是与反抗议者发生冲突,抑或是投机取巧的坏人所为,大范围暴力都是一种真实的,事实上几乎不可避免的风险”。 加拿大忧虑 无论是历史上还是传统上,加拿大都是美国的小弟,在政治上、经济上、文化上乃至精神上都高度依赖美国。所有在美国发生的好的,或者不好的事情都会很快传导到加拿大,以至于一直有个说法称美国打喷嚏,加拿大就感冒。面对来自美国的巨大风险,让加拿大从精英、政客到普通民众都感到忧心忡忡。 特鲁多早在年初就明确表示特朗普连任总统并不在加拿大的愿望清单上。当时他在蒙特利尔的一次演讲中说:“第一次并不容易,如果有第二次,也不会容易。”想当年,为了和特朗普搞好关系,特鲁多可谓绞尽脑汁,并给自己定下一条“纪律”,只批评特朗普的言论,不批评他本人。还在特朗普刚刚上任一个月就飞到华盛顿去“拜码头”,但还是被以倡导“美国优先”而上台的特朗普嫌弃,而特朗普的反复无常和口无遮拦让特鲁多记忆犹新。当特朗普政府以国家安全为由,提出要对进口钢铝材征收高额关税,包括传统盟友和“小弟”的加拿大时,加拿大人很是吃惊,很难接受。特鲁多希望通过和特朗普直接沟通,说服他把加拿大排除在征税名单之外。于是在2017年5月在意大利召开的G7首脑峰会上见面时,特鲁多直接向特朗普提出了关税问题。特朗普也很给面子,当即告诉他当时的首席经济顾问、白宫经济委员会主席科恩 (Gary Cohn),加拿大的钢铝材关税不收了。可是一年后的5月31日,美国政府宣布对加拿大、墨西哥和欧盟征收钢铝关税。其中,对钢征税25%,对铝征税10%。后来特鲁多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回忆说,这件事让他醒悟到美国总统的话不能全信,无论说的时候握手也好,承诺也罢,还是紧盯着对方眼睛,诚意满满,都无济于事,最后都有可能变卦。 更严重的是,面对应对气候变化的紧迫性,特朗普政府一直不把环保当回事,不仅退出《巴黎协定》,还在各种场合质疑气候变化的科学性,并提倡以化石能源为基础的工业。北美是一个整体,如果美国带头开发油气,不对碳排放作任何限制,加拿大的环保计划将沦为笑话,轻则效果不佳,重则投资血本无归。在拜登执政的4年里,加拿大和美国在许多新能源转型和清洁技术创新方面一直步调一致,加强合作,例如在电动汽车供应链上,包括关键矿物、电动汽车动力电池和半导体等多个方面都有合作。 尽管拜登政府和特鲁多政府在多个方面也存在分歧,两国交往中也有波折,但拜登政府至少有一个理性的、可以对话协商解决问题的团队。比如在困扰加拿大许久的非法越境难民问题上,第一次访问加拿大的拜登就送了大礼,不仅同意修改《安全第三国协议》,允许加拿大关闭Roxham 小道,并只要求加拿大每年接收1.5万难民。再比如在新能源汽车补贴上,最初拜登只打算向美国制造的电动汽车提供丰厚的税收抵免,但在加拿大政界和商界的努力下,最终说服美国将该计划扩大到包括北美制造的电动汽车。 如今4年过去,加拿大又将面临特朗普“回归”可能带来的各种不确定性,特鲁多将采取类似当年的策略:明面上尽可能避免直接与特朗普对抗,暗地里寻求加、美两国经济上更紧密的联系,建立加、美经济一体化,而一体化的抓手就包括半导体、生物技术和汽车行业等。 一直致力为加拿大未来世代进行产业布局的商鹏飞直言不讳地说加拿大投巨资在新兴产业布局的考量之一就是帮助加拿大防范未来的特朗普。比如动力电池产业链的建立不仅是加拿大一代人和新工业革命的机遇,更是保证美国没有办法关闭美加两国经贸往来水龙头的前提。因着动力电池产业链在加拿大的建立和完善,通用、福特、Stellantis、Northvolt等电池工厂将为美国的制造基地供货,每天跨越边境的所有零部件运输都将成为保持经济开放的理由,拥有强大动力电池产业及其供应链的加拿大将远比分享与美国一样的价值观或表达所谓的忠诚在美国政客的眼中更有分量。通俗点讲,加拿大通过海量的资金支持扶持动力电池产业就是为了和美国汽车工业,特别是电动汽车行业深度绑定。而对相关企业来说,在加拿大低价获得锂、镍、钴等原料并生产的动力电池,既符合《削减通胀法案》的规定,又能在低成本下实现降本增效及市场利益最大化,何乐而不为呢?仅仅在过去两年,加拿大就在电动汽车领域投资了 300 亿元,正在成为北美电动汽车电池生产中心,而这些电池将大部分用于美国电动汽车的制造和销售。 正是基于这一点,加拿大的接触战略团队正在努力的工作,寻求在美国地方政府层面、经贸层面以及中小企业界建立更多的信任和合作,为未来的不确定性做好准备,包括总理特鲁多本人也在这一日的行程中和宾夕法尼亚州州长Josh Shapiro会面,后者是民主党的后起之秀,有望参加2028年的美国总统大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