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记者 颜宏
今年10月份爆出的蒙特利尔Côte-des-Neiges地区的贝德福德小学（Bedford Elementary School）被11名强硬派的马克里布穆斯林所裹挟一事，再一次挑动了魁省社会对宗教的敏感神经，并引发了有关学校世俗主义原则如何得到尊重，以及公共资金对私立宗教学校的支持等相关主题的激烈争论。本地媒体记者Francis Vailles出于好奇调查了魁省托儿机构的世俗化情况。原本这个调查的主要目的是看看是否出现类似贝德福德小学的情况，老师们是否也会把纯粹个人的宗教信仰带入到现实工作中来，但调查的结果却大大出乎记者的意料。
仅通过数据梳理，在大蒙特利尔地区就发现有36个政府资助的幼儿园或CPE会根据宗教或种族归属等因素来选择是否让孩子进入，比如有的幼儿园要求必须是犹太社区成员，或者与某所学校或某个机构有关联；再比如有的幼儿园会优先考虑说同一种语言或者信仰同一宗教的儿童。这36所幼儿园提供了约2,600个托儿位置，每天的费用是9.1元，剩下的费用则由魁省政府支付，每天的费用在34到67元之间。当然，采用这种方式筛选儿童的幼儿园只占蒙特利尔地区 134,000 个托儿位置总数的 2%，但还是引发了强烈的社会反响。
五花八门的要求
在这名记者着手对幼儿园的情况展开调查时，一名住在Plateau Mont-Royal的读者来信表示，自己的孩子因为不满足周边几家幼儿园的入园条件而无法进入心仪的幼儿园，而其中的一些条款明显具有种族或宗教的性质。于是这名记者和同事一起，在由魁省家庭事务厅管理的、全省统一的托儿服务平台La Place 0-5 网站上查看各个幼儿园的入园条件。通常来说，魁省允许各个幼儿园设定自己的优先考虑因素，比如会优先考虑所在社区的儿童、自己员工的孩子、有兄弟姐妹在同一幼儿园等情况。记者汇总了大蒙特利尔地区82个市镇，从北边的Oka、Assomption到南面的Saint-Lazare、Contrecoeur等地的2108所幼儿园制定的，发布在La Place 0-5平台上的或多或少的入园标准清单后，吃惊地发现在倡导了世俗化多年的魁北克省、在多元文化融合最盛行的蒙特利尔居然有36所政府补贴的幼儿园会优先考虑宗教或种族归属等因素，其中的21所都和犹太社区有关；还有11所没有政府补贴的幼儿园也设有类似的条件，其中的7所与犹太社区有关，详见下表。
其实以上列出的这些只是幼儿园众多要求中与种族和宗教相关的内容，看起来好像无关紧要，但可以精准地将其他儿童排除在外。比如蒙特利尔的 CPE Kan Tsipor幼儿园，公开列出了10 项优先考虑因素，其中第一个就是需由魁省的大拉比推荐，这意味着孩子的父母一定是犹太社区或信犹太教的人，并且能够得到拉比的推荐。排除了那些非犹太社区或信犹太教的儿童，再加上其他几项优先选择标准，可以精准地把有政府补贴的幼儿园位置留给特定的人，而不是公平地根据等待时间来分配。再比如位于位于Laval市的Garderie L’Oasis Bout’chou 幼儿园隶属于伊斯兰慈善项目协会，因此会优先考虑该协会志愿者的孩子，这本无可厚非，但该协会的使命之一就是教授阿拉伯语言和传播伊斯兰宗教，拿着政府补贴的公共资金，传播自己的意识形态，为特定的族群服务，总有些慷他人之慨的嫌疑。另外还有犹太社区的CPE Maison Belz 和 CPE Maison Malka两所幼儿园都要求与正统犹太私立学校École Belz有关联才行，而École Belz多年来一直因其教育方式和政府资助的问题遭到大量批评。
École Belz 属于犹太教正统派的私立学校，主要教授宗教内容，与魁省教育的课程标准和课程内容有差异，导致学生在一些基础学科上受教育程度不足；这个学校教授希伯来语和英语，并不教授魁省通行的法语；这个学校学习和倡导哈西德派的文化和传统，与魁省主流的世俗文化有所不同，加深了宗教社区与主流社会的隔阂；更重要的一点是学生所受的教育与主流教育体系脱节，未来还会影响他们在高等教育和就业市场中的竞争力。这所学校虽然是私立的宗教学校，但也接受部分来自政府的资助，因此被很多人批评破坏了教育资源的公正性。
两难之间
坚持世俗化的魁省早在2018年的时候就通过了《儿童保育法》（Loi sur les services de garde），里面明确提出禁止将接纳儿童与种族和宗教联系起来，“以促进社会凝聚力以及儿童的融合不会因为社区、种族出身或宗教信仰而有任何区别”。这样明显的违法行为不仅招来社会的批评，也给魁省政府的监管提出了疑问。魁省家庭事务厅长Suzanne Roy在采访中承认，原来的政府提供补贴的幼儿园在优先选择的标准上更是自行其是，全省有多达2000多种，政府相关部门一直在整顿，也推出了统一的托儿服务平台La Place 0-5，尽管这一平台并不太好用，也经常被人吐槽，但已经尽可能地做到公平、公正。不过她也承诺，将采取措施更好地监管大蒙特利尔地区政府资助的幼儿园，同时在今年秋天推出全省统一的一站式幼儿园入园平台来取代原来的La Place 0-5 网站。不过由于计算机系统的原因，这一平台的推出已经被推迟了一年。
面对这起舆论风波，部分被点名的幼儿园给出了反馈，基本上都在强调各自的特殊情况，比如有80个托儿位置的Garderie L’Oasis Bout’chou 幼儿园负责人表示尽管该园隶属于伊斯兰慈善项目协会，但对所有人开放。但他也无法否认目前该幼儿园里的所有孩子都是穆斯林，只好说这符合Laval市的人口分布情况，因为那里有很多来自北非的穆斯林。
CPE St-Jacques的园长表示，选择标准除了兄弟姐妹外，就是要求是亚美尼亚社区成员，因为该园所处位置与亚美尼亚教堂是同一栋建筑，周边40%的居民是亚美尼亚人，20%是希腊人，因此选择的标准也需适应周围的人口分布情况。
其实，这次幼儿园优先考虑因素的风波是魁省长期以来争执不休、引发民众撕裂的纳税人支付的公共资金是否应该用于私立宗教教育机构问题的延伸。支持一方的观点主要有：
- 增加教育多样性和选择：资助私立宗教教育可以提供更多样化的教育选择，满足不同家庭对教育内容、价值观和宗教信仰的需求；
- 减轻公立教育机构的负担：通过资助私立教育机构，包括具有浓厚宗教色彩的，也会让部分学生转入私立学校就读，减轻公共教育机构的负担，尤其是在大城市等教育资源紧张的地方；
- 公平性问题：纳税人支持的教育经费应该在公立和私立教育之间公平分配，以确保所有家庭，无论其经济背景，都可以选择宗教教育而无需负担过高的学费；
- 社会包容与尊重宗教自由：资助私立宗教教育机构是对宗教多样性和自由的尊重，有助于培养一个包容、多元的社会。
而反对一方的观点主要有：
- 违反世俗主义原则：魁省社会一直在倡导并加强其世俗化政策，应继续维持公立教育系统的世俗性，而不应资助宗教性质的教育机构，以避免政教混淆；
- 分散教育资源：魁省的教育经费本来就有限，政府的优先事项应该是加强公共教育体系，以确保所有学生获得公平的教育机会。而资助私立宗教教育机构无疑会减少公立教育机构的资源，可能导致公立教育质量下降；
- 引发社会撕裂：宗教教育机构的存在会造成学生的隔离，不同信仰背景的孩子无法在多元文化的环境中共同成长，加深宗教和文化之间的隔阂，不利于社会融合；
- 科学和宗教之间的冲突：宗教教育机构的课程设置和教学内容可能会与现代科学和学术产生冲突，例如在进化论、性别教育等问题上，可能会影响学生的全面发展。
总之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说服不了谁。目前，魁省的宗教私立教育机构在同意遵守魁省世俗化的基本教育标准，并确保教学内容符合教育部的要求后，可以获得一定比例的政府补贴，但补贴资金低于公立学校。魁省省长François Legault在贝尔福德小学事件爆出后，被反对党要求取消对私立宗教教育机构的资助时解释说，如果政府提供一部分资助，还能对这些教育机构进行监管，如果政府一分钱不出，就无权进行监管，如果任凭这些私立教育机构野蛮生长的话，他们教育出来的儿童成年之后又可能会给未来的社会、未来的世代埋下颗颗“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