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记者 梓丰 过去一段时间以来,加拿大越来越留不住人的消息不断在媒体中出现,而加拿大公民研究所(Institute for Canadian Citizenship)和加拿大谘议局(Conference Board of Canada)每隔一段时间发布的相关报告一次次在证实这一问题。11月19日最新发布的名为《错失的机会:加拿大过渡性移民研究》的报告显示,在1982至2019年期间,大约近五分之一,也就是18%的入境移民最终会在25年内离开并前往其他国家,其中大约34%的人熬不过5年就会离开,以魁省和安省的说法语移民比说英语移民更有可能离开加拿大寻求在其他地方定居。而移民离开最多的城市也是传统上最吸引移民落地的城市,如蒙特利尔、多伦多和温哥华。 留不住人才 无论是在研究层面,还是普通人的观感中,作为最具有移民目的地吸引力之一的加拿大越来越留不住人。华人社区也不例外,不断听到有人回流中国或搬去美国的消息。而根据公民研究所和谘议局的报告,过去30年来,入境移民离开加拿大的比率一直在上升。也就是说自1982年以来抵达加拿大的移民平均以每年0.9%的速度离开加拿大。去掉特殊情况的2020年,尤以2017年和2019年离开加拿大的移民人数最多,比历史平均水平高出31%。 研究人员将统计局的移民率信息及报税资料相结合来来确定离开的人数,若入境移民在两年内都没有申报T-1家庭报税资料,且直至2021年都再未申报,既被认定为迁出移民。根据这一筛选数据,2020年因新冠病毒爆发,以及各国采取的边境防控措施使得离开加拿大的移民人数创纪录,但在疫情后旅行限制放开后,这些已经离开的人即使有机会返回加拿大,也有一部分人没有选择返回。 研究还发现,来到加拿大的移民最有可能在抵达后的四到七年内再次移居别国,而移居他国的最主要原因都与职业相关,要么找不到与专业知识、背景相匹配的工作,遭遇重大职场挫折;要么是在别国找到工作或深造的机会;其次是加拿大的高房价让很多人的移民“加拿大梦”变成了一场噩梦,特别是在温哥华、多伦多这样的高房价地区,部分新移民在支付了高额的住房成本后,几乎没有剩余来维持日常生活,不得不求助食品银行或社区慈善组织的帮助。今年7月,民意调查公司Angus Reid Institute的一份调查显示,全国近40%的新移民表示,由于难以负担高昂的住房,正在认真考虑离开所居住的省份。在这些考虑搬家的人中,有45%的人表示他们会搬到加拿大其他地方。有15%的人表示会搬去美国;27%的人表示他们会搬到除了美国之外的其他国家;剩下的人则还不确定去哪里。 更令人感到遗憾的是,离开的人大多数是身有一技之长或者是目前社会人手短缺领域的从业人员,如建筑工人、教育工作者、医护人员、高科技人才以及能提供工作机会或创新的企业家等等,而难民是最不太可能离开加拿大的人群。 公民研究所在每次报告中都建议各级政府应监测移民的移居率,找到原因提出解决办法,改善移民的生活质量和职业前景,投资社区基础设施,帮助移民融入并简化其他移民申请过程,帮助雇主雇用和留住移民。 联邦移民部长(Marc Miller)也表示,留住移民需要各级政府的合作,包括确保移民有好的工作并负担得起住房。米勒进一步解释说,政府确实需要追踪离开加拿大的移民人数,但移民获得永久居民或公民身份后有来去自由的权利,政府无法提出任何限制。 “加拿大梦”黯淡 这种优质移民离开的现实,与当前普遍的反移民舆论正形成完美风暴,对加拿大的未来将产生深远的影响。过去30年来,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移民在公众舆论中的印象是如此负面,无论是住房危机、犯罪率上升、教育和医疗系统不堪重负甚至交通堵塞都被不少人归罪于高移民率,要求减少移民数量。强大的民意压力也让原来敞开臂膀欢迎新移民的自由党政府在移民政策上180度大转向。而这一切都只是表象,最根本的原因是加拿大的经济停滞不前,甚至倒退,加拿大人正变得越来越穷。 仅仅在10年前,加拿大的经济还处在蓬勃发展的浪潮中,加拿大的银行体系在没有政府救助的情况下安然度过了2008-2009年的全球金融危机,受到普遍的赞誉。2005年时,当时的加拿大出口发展银行首席经济学家史蒂夫·波洛兹(Steve Poloz)曾表示加拿大公司有望实现在美国已经实现的“生产力奇迹”。2006年《经济学人》(The Economist)杂志曾夸赞加拿大经济表现使其成为“唯一一个同时拥有经常账户盈余和预算盈余的国家”。 2011年,《麦克林》(The Maclean)杂志的一篇报道宣称加拿大“居世界之巅”,“加拿大人从未对未来感到如此乐观”。2012年,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秘书处预测,加拿大在未来50年的经济增长将领先于G7其他国家。同一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因加拿大的AAA信用评级、稳定的经济和丰富的资源而建议各国央行持有更多的加元货币储备。仅仅10年过后,今天的加拿大现实与10多年前所期望的大相径庭,加拿大经济的增速在多个年份不如通胀率高,过去10年平均增长仅为1.7%,去年更是下降至1.1%,这意味着加拿大人的真实生活水平一年不如一年。去年OECD也将加拿大2060年的前景预测为所有38个国家中垫底。 如果以美国为坐标的话,加拿大持续变穷的迹象更明显。1981年时,加拿大的人均GDP相当于美国的92%,到2022年,加拿大的人均GDP只有美国的73%了。加拿大最富裕的能源大省阿尔伯塔省的人均GDP放在美国只能排在第14名,而加拿大最穷的五个省占了北美洲6个最穷的州/省中的5个。从2019年4月到2023年底,加拿大人均GDP从59,905美元下降到58,111美元,下降了3%。这一降幅在历史上位列第三大跌幅。第一次大幅下降发生在1989年至1992年,期间GDP下降了5.3%;第二次是在2008年至2009年的全球金融危机期间,GDP下降了5.2%。这种持续的下降不仅反映了宏观经济环境的波动,也体现了加拿大在应对外部经济冲击方面的脆弱性。除了跌幅显著之外,这次下跌的持续时间也异常之长。根据菲沙研究院的数据,从2019年到2023年,加拿大的经济已经连续18个季度出现下滑,而且这种趋势可能还会持续一段时间。加拿大历史上最长的一次经济衰退是1989年至1994年,持续了21个季度。 今年第一、二季度,加拿大的经济似乎表现强劲,GDP增长率达一度分别达到2.5%和2.1%,超出了市场预期。但考虑到人口大幅增长的因素时,情况就不那么乐观了,而且大部分经济增长来自政府支出和工资增长,几乎占据了季度的80%。果然,到了第三季度,加拿大的经济增长率只有1%,低于央行1.5%的预测、也低于彭博社经济学家1.2%的预测。也就是说央行的四次降息不仅没有提振低迷的经济,还让经济更加低迷。当然,货币政策调整反应到经济变化具有一定的滞后性,但加拿大的生产率低下问题并非短期内形成,而是一个长期存在且逐渐恶化的问题。 经济停滞不仅会影响国家的发展和国民的生活水平,也关系到社会的各个方面。如果没有持续的经济增长,社会内部的各种分歧——无论是种族、阶级、代际、性别、还是社区间、地区之间的矛盾都可能进一步激化, 按照加州查普曼大学(Chapman University)城市研究教授Joel Kotkin在2020年出版的题为《新封建主义的来临:对全球中产阶级的警告》一书中的说法,加拿大正在步美国加州的后尘形成“新封建主义”。少数人非常富有,他们之下只有社会底层的新“农奴”,即大量且日益增长的无财产贫困人口。在这两个群体之间的是官僚阶层,他们为非常富有和有权势的人服务,用几乎限制了人们生活方方面面的无数规章制度将其他人置于他们的控制之下。如果说加州的“新封建主义”是由科技寡头造成,那么加拿大的情况就是地产和金融巨头联手打造的。如果一个国家的中产阶级开始崩溃,收入差距越来越大,那么这个国家也迟早会分崩离析。 除了经济问题,加拿大也如美国一样面临政治极化(Polarized Politics)以及由此引发的各种问题。通常来讲,一个比较正常的国家政治光谱应该包括:中间派、中左、中右、左、右、极左、极右,呈橄榄球型分布。这样的结构有利于政局稳定,并且能够保证决策的合理性。但现在的现实是政治光谱正逐渐从两头小、中间大的橄榄球型转变为两头大、中间小的哑铃型结构,持温和立场的中间群体不断萎缩,两极分化趋势非常明显。位于政治光谱上不同位置的政党往往“为了反对而反对,为了否决而否决”,对是非曲直丧失了客观公正的判断能力。加拿大的政治极化背后的驱动因素同样包含社会经济不平等、社会失去公平正义、人口结构变迁、种族文化冲突、媒体影响等等,给整个社会带来方方面面的影响。 加拿大应该做的是想办法挽救经济衰退,并在经济发展中解决各种社会问题,但到目前看来,加拿大经济的问题不是疫情、供应链混乱或者房地产引发的,也不是加息或者降息引起的,而是长期的生产效率低下导致的产能衰退问题。不少专家学者认为为了提升生产率,加拿大需要在科技创新、教育培训和基础设施建设等方面加大投入。同时,政府还应采取更积极的政策,吸引外资,促进经济多元化发展。此外还要提高劳动市场的灵活性和劳动生产率,增强劳动力市场的竞争力。这些措施的实施需要政府和社会各界的共同努力,以便在长期内逐步扭转生产率低下的局面,现实是可能吗?加拿大的这种经济效率低下相当于人走向衰老,就算意识到了也很难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