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晗春(宣传页图片)
文 / 七天记者 颜宏 摄影 / 尹灵
在距离蒙特利尔近1000公里,位于魁省北部(Côte-Nord)的因纽特族PakuaShipi原住民社区医疗诊所里,每3个月都会有一周像过节一样热闹,有着各种病痛的居民们按着预约前来看一位来自蒙特利尔的“神奇医生”,她不需要动用各种仪器或者复杂的手段,只通过一根根细细的银针就可以让很多人持续很长时间的病疼得到缓解,甚至治愈。她就是在蒙特利尔Montréal-Ouest街区上开了近30年中医针灸诊所的吴晗春,一位毕业于南京中医学院、师从名师的中医师。
吴晗春(左)在诊所接受七天传媒记者颜宏采访
穿白大褂的梦想
吴晗春的籍贯是江苏沭阳,但在小学毕业前一直生活在内蒙古的察哈尔右翼前旗。当时她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的父亲响应号召,支援边疆前往那里的土贵乌拉镇中学教书,结识了她的母亲,两人结婚后,接连生下三个孩子,吴晗春是老大。但他们的平静生活很快被“文革”打破,父亲被打成了反革命,受尽了各种侮辱和打骂,还被剃成了阴阳头,在耳朵上挂水桶导致耳朵严重变形,被拉出去游街,被强迫劳动……虽然他并不是共产党员,但坚信共产党不会永远是这样的,一定有拨乱反正的那一天,面对遭受的各种磨难,乃至上级领导的自杀,他始终保持着一种乐观向上的心态,给了处于黑暗中的一家人巨大的精神支撑,也培养出吴晗春隐忍、坚持的性格。她名字中的“晗”原本是寒冷的“寒”,但在文革结束后被父亲特意改成了充满阳光的“晗”,显示了他历经磨难,仍不放弃希望的精神。
文革结束后,吴晗春的奶奶年事已高,父亲遂申请调回老家沭阳,在当地的进修学校继续当老师。而他们住所的对面就是沭阳县中医院,无论是自家还是邻居,有什么头疼脑热、大病小灾的都去中医院看病,那里的医生通常是问问话、看看舌苔、搭搭脉,然后开一些草根树皮类的东西,回家熬熬水就能治好。还有一次,吴晗春的弟弟扭到了腰,不能动,一声声地叫疼,送到中医院后,医生扎了两针,立刻就不疼了,这让吴晗春觉得很神奇。再加上自己小时候就很崇拜当医生的舅舅,因此把穿上白大褂当作自己的梦想。
学习成绩优异的吴晗春高考填报志愿时遇到了学中医还是学西医的难题,最后是父亲一锤子定音:中医,因为学中医也要了解西医的知识,将来可以两条腿走路。而吴晗春也如愿考上了中国高等中医教育摇篮的南京中医学院,如今改名为南京中医药大学,和北京、上海、广州以及成都的中医药大学一起排名中国前五。
中医的学制虽然有五年,但从大三开始就需要在医院实习,最后一年更是全年全职在医院实习,真正学习知识的时间不到4年,却要掌握中、西医内容庞杂的知识。在中医方面除了要学习集千年中医精华的四大经典《黄帝内经》《伤寒论》《金匮要略》《温病条辨》,还要学习《中医基础理论》《中药学》《方剂学》《中医内科学》《中医儿科学》《中医妇科学》《中医骨伤科学》(手法,推拿)《中医耳鼻喉科学》《中医外科学》(做手术)等等;在西医方面则要学习全部的生理、病理、解剖以及各科临床课程,每天都有大量的知识点要理解、要记,好在那时的吴晗春不像其他年轻女孩那样喜欢言情小说或流行文学,也没什么特别花时间的兴趣爱好,就喜欢钻研古代典籍,所以她这几年的“背书时间”过得既充实又快乐。
毕业后被分到淮阴市中医院的吴晗春很快就因为扎实的基础知识和勤勉的工作态度被当时内科主任、现在的知名中医严冰看中,收她为徒,手把手地教。严冰医生的名声在外,每天找他看病的人络绎不绝,还有不少疑难杂症。吴晗春就跟在老师身边,不仅要写下他口述的病症、病理以及开出的处方,还要随时回答老师随口问到的各种问题,答出来还好,回答不出的话就要晚上回去翻典籍、找资料,把卡点弄懂、弄通。
那段时间里,吴晗春每天都处在高压之下,如履薄冰,但长进也是显而易见的。之前自己也在医院实习,也给病人开药方,但经常处于不明所以的状态,只停留在理论的表面,跟了严冰老师学徒后,才真正理解了什么是中医,理解了中医、中药对各种病症作用的基本原理,更深刻地体会到中医的博大精深,成为她永不停止学习的动力。
在内科轮值结束后,吴晗春又到急诊科呆了整整一年。在这个科里,单纯的中医已经不够用了,还要学习很多西医急救知识,压力陡增。每一个急重症病人来的时候都是一场与死神的赛跑,要争分夺秒,在那一年里,吴晗春几乎天天都要抱着书本补课。印象最深的是跟着急诊科主任抢救一个农药中毒的患者。抢救过程中,要时刻保持患者处于“阿托品化”的状态,要不停观察病人的病情,瞳孔、心率等,再根据观察到的情况不停地调整解毒药品阿托品的用量,一会儿增,一会儿减,最终挽救了患者的生命。
定居蒙特利尔
随着时间的推移,吴晗春的工作更忙了,承担的责任也越来越大,不仅评上了主治医师,还组建新的科室——血液病科,探索用中、西结合的办法治疗白血病、贫血、紫癜等血液科的疾病。在孩子开始上小学后,吴晗春猛然发现上一年级的女儿每天都需要做很多作业,这让她开始担心孩子陷入应试教育的书山题海中,正巧自己的一个中学同学移民到加拿大后做起了移民生意,鼓动她来加拿大继续从事中医。于是在和爱人商量后,吴晗春做出了移民加拿大的决定,在2000年落地蒙特利尔。
刚来到加拿大时,看什么都很新鲜,感觉也很不错,但很快就发现因为语言障碍,自己就像个聋子和哑巴,好在不久之后,政府提供的cofi法语学习班在吴晗春35周岁的那天开课。早就确定继续走中医之路的吴晗春在法语学习上非常刻苦,为早日考取中医牌照做努力。10个月的法语学习结束后,吴晗春又去魁北克大学蒙特利尔分校(UQAM)继续学习法语。由于魁省与中医相关的立法只有针灸,吴晗春在法语学习之后就去参加魁省法语办公室的法语考试,第一次参加法语“听说读写”四门考试时,她的写、读、听三科都是一次就过,但最困难的“说”却考了两次才过。在准备补考“说”的同时,吴晗春就在Saint-Jacques大街上借钱开了一间中草药店,重新进入自己熟悉的领域。
法语考试全部通过后,接下来的难关是专业考试,难的倒不是专业知识,而是如何用不那么熟悉的法语把博大精深的中医药知识回答并讲解出来。吴晗春至今记得考试的情形:两名考试老师拿着一大摞的试题,其中一名老师提问,自己作答,另外一个老师把自己解答的话记下来,但由于法语水平实在有限,吴晗春如同茶壶里煮饺子,满肚子的货却倒不出来……第一次考试就这样挂了,于是她又在开设针灸课程的Rosemont Collège实习了一个学期,再考才过。
拿到魁省针灸执照的2005年4月,正好她的草药店房租到期,吴晗春就在一个患者的帮助下找到目前这个位于Milner安静小街又有停车场的房子,一租就是近20年。诊室也从原来的一个扩大到现在的3个,病人预约也从原来的一周2、3个到现在的平均每周70个,80%都是非华裔。
开业的第一年,吴晗春通过当时的电话黄页上打广告找客户,之后的病人几乎都是通过其他人的介绍而来,而他们最主要的病症就是各种各样、各种程度的疼痛,无论是肌肉、韧带、关节还是头疼,吴晗春都能用一根银针少则一次、多则5、6次让其症状得到缓解,乃至完全消失。原理也很简单,按照中医的说法就是不通则痛,通则不痛,那么就用不同的手法、针法把患者的气血打通,症状自然就会减若乃至消失。另一大类的患者是各种慢性疾病,治疗的办法则比较复杂,有时候还需要请教自己的老师。
对完美型人格的吴晗春来说,无法接受有自己搞不定的病症,因此不断地学习提高自己的技艺。她不仅参加魁省针灸协会组织的各种培训班,跟请来的国内专家学习铍针治疗,还自费去台湾跟杨维杰学习董氏奇穴针法,多次参加温哥华举办的国际中医大会上提供的针灸培训,在纽约跟诊著名头针发明人焦顺发老师注意时刻提高自己。在吴晗春看来,中医博大精深,探索永无止境,前人已经总结出实践经验,后人要不断创新完善。特别是有些人在感染新冠病毒或者接种疫苗之后,出现了很多用现代医学无法解释、也找不到治疗办法的病症,比如有的人整天严重疲劳,再也找不回原来的精力;有的人出现睡眠障碍,连续几个星期无法入睡;还有的月经出现问题……这些在西医看来束手无策的病症反而能通过以针灸为代表的中国传统医学疗法得到缓解,比如那个无法入睡的患者过去几年来尝试各种治疗办法,依然无法缓解,但让吴晗春针灸一次可以帮助他在三天的时间里入睡,这让吴晗春更有动力在中医的浩瀚海洋里追寻更多的解决办法,缓解更多人的痛苦。
谈到未来,年近60的吴晗春计划放缓一下脚步,少接诊一些病人,多享受一下生活,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多做一些公益事,包括继续为边远地区的原住民提供医疗服务。尽管每次过去要先从蒙特利尔飞到Sept-iles,然后再搭乘小飞机颠簸好几个小时才能抵达,还要带足自己一个星期的饮食,但看到被治疗的原住民发自内心的淳朴感激和快乐,也让她感到满足和快乐。
吴晗春(左)和前来看望她的原住民患者在诊所合影(受访者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