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记者 颜宏
致力于成立工会的Laval仓库人员
经过千难万苦,终于在魁省Laval的一个亚马逊(Amazon)仓库里争得了建立工会权利的约250名员工为终于可以组织起来对抗雇主的“剥削”而高兴了没多久,就迎来了灭顶之灾。这家国际巨头1月22日宣布全面退出在魁省的运营,位于Laval、南岸和蒙特利尔岛内的7家配送中心将在未来两个月内全部关闭,大约1,700名正式员工和250名临时季节性工人面临失业,上百家相关供应商受到影响。
亚马逊在魁省
总部位于美国华盛顿州西雅图的亚马逊于1994年由杰夫·贝索斯(Jeff Bezos)创立,起初只是一家在线书店,借着互联网和电子商务的大潮,如今已经成为一家全球领先的跨国科技巨头,市值高达2万亿美元,业务覆盖电子商务、云计算、数字媒体、人工智能、消费电子等多个领域,连续多年在《财富》世界500强中排行前五,在2024年更是排名第二。亚马逊在全球19个国家运营,拥有130万员工。其在美国的员工总数为95万人,即每169名美国打工人中就有1人在为亚马逊工作,是仅次于拥有近160万名员工的沃尔玛的美国第二大雇主。
亚马逊在魁省的运营过程体现了其在加拿大市场的战略扩张和对本地服务的重视。2019年11月,亚马逊宣布将在蒙特利尔的Lachine区建立其在魁北克省的首个配送中心。2020年7月,Lachine配送中心正式投入运营,这是亚马逊在加拿大的第13个配送中心,主要负责包装和配送小型电子产品、书籍、婴儿玩具和家居用品等。2021年1月,亚马逊宣布将在魁省新增五个仓库,包括两家分拣中心和三家配送中心。其中,最大的分拣中心位于蒙特利尔西部的Côteau-du-Lac,占地48,300平方米。这些设施的建立不仅提升了亚马逊在魁省地区的物流效率,也为当地创造了大量就业机会,进一步巩固了其在加拿大电子商务市场的地位。
反工会策略
众所周知,工会自十九世纪末开始在北美兴起。其主要职能是代表工人与资方进行谈判,要求资方改善劳工环境,为工人争取更好的工资和福利待遇。工会赋予了工人“集体谈判”的优势,还会在谈判无法达成目的时组织工人施加压力或者罢工,并作为一股政治力量通过游说等方式影响法律和政策的制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的工会已经沦为拿公众利益当人质来谋求其个人或小集体利益的“毒瘤“,本质上都是在科学技术进步的大环境下,打着人权、平等的旗号在保护劣质生产力,而那些曾经为劳苦打工人争取福利的工会也和资方沆瀣一气,沦为贵族工人,只为维护自身的特权而做精细的计算,而把公众的需求、经济的发展和社会责任统统丢在一边。
大部分的企业界人士和自由市场的信奉者们都将工会视作破坏性力量,认为工会的介入实际上增加了工人和管理层之间的沟通成本,会干扰公司治理,扭曲劳动力市场,导致企业生产成本上升、生产率下降,而企业盈利能力受损反过来将伤害工人的实际利益,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作为美国第二大雇主的亚马逊自信已为员工提供了高于行业水平的工资和福利待遇,非常警惕工会的成立。在过去20多年里,亚马逊可谓使尽了浑身解数防止工会的成立,采取的措施包括大力开展反工会宣传,强制员工参加反工会会议,恐吓意图加入工会的工人,在员工洗手间张贴宣传广告,花巨资招人以稀释工会的力量,专门的法务团队进行各种级别的司法大战反对工会的成立,甚至联合当地官员把亚马逊仓库附近路口的“绿灯”时间延长,以便让工人在下班后能迅速离开停车场,以减少他们和工会游说者接触的机会。即使如此严防死守,位于纽约斯坦顿岛上一个被称为JFK8的亚马逊仓库的工人还是在2022年4月投票通过成立第一个亚马逊工会,给亚马逊28年来的反工会运动撕开了一个口子。但至今亚马逊仍未承认斯坦顿岛的投票结果,并已向美国国家劳工关系委员会(NLRB)提出反对2022年的工会投票。在去年9月份提起的一项联邦诉讼中,亚马逊还对成立于上世纪30年代大萧条时期的劳工关系委员会的合宪性提出了质疑。
对待工会非常强硬的亚马逊在魁省却遇了铁板。在当地工会组织CSN的帮助下,位于Laval的DXT4仓库的约250名工人最终获得了魁北克劳动关系委员会(Tribunal administratif du travail)的批准,成立了亚马逊在加拿大的首个工会,并要求将时薪从原来的20 加元提高到 26 加元。魁省的成功经验为加拿大其他地区乃至北美的亚马逊员工提供了参考,激励他们推动类似的组织化努力。
尽管亚马逊极力撇清这次退出魁北克的运营与工会有关,但所有人都知道,亚马逊这是在杀鸡儆猴,谁再敢对着干,就没有工作可干。下一个可能是与魁省有着相似法案,也在努力成立工会的卑诗省各个亚马逊仓库。
恶名远扬
过去几年,随着亚马逊电商业务的高速发展,一面是公司规模日渐扩大,创始人贝索斯的身价水涨船高,另一面,对工人的压榨程度也越来越令人发指。除了肉眼可见的薪资低、工作环境差等问题,高科技技术的应用也成了一大帮凶。比如亚马逊内部构建了一套AI系统,可以追踪每一名物流仓储部门员工的工作效率,统计每一名员工的“摸鱼”时间,如果某人被该套系统判定为“工作效率低”就有可能被解雇。由于仓库太大,工人们每天需要行走超过15英里,他们的休息时间,包括去洗手间的时间,都有着非常严格的规定。为了节省走去卫生间的时间,有时候员工甚至不敢多喝水,要么就用塑料瓶解决上厕所的问题。
很多亚马逊工人的工资非常低。经常有媒体、政客指责亚马逊“压榨薪水”,导致员工被迫申请国家援助,只能依赖公共援助的食品券、医疗补助或住房维持生计。
去年12月,美国参议员桑德斯(Bernie Sanders)领导的参议院健康、教育、劳工和养老金 (HELP)委员会发布的报告指责亚马逊将仓库中的速度置于工人安全之上。包括忽视了安全协议以满足苛刻的生产力配额,进一步提高了工伤风险;更可恶的是亚马逊通过选择性地比较其仓库来歪曲工伤率,尽管如此,该公司报告的工伤人数还是比2023年的行业平均水平高出30%;由于工人长期重复性工作和长时间轮班,工作人员患肌肉骨骼疾病的几率很高。亚马逊则回应称其支付了行业领先的工资,并使用自动化减少员工压力。
长期以来承受亚马逊“血汗工厂”压榨的工人在去年圣诞节前发起有近1万名员工参加的罢工,抗议公司对员工的不公平待遇。这次被称为“美国史上针对亚马逊规模最大”的抗议行动,旨在在假期购物旺季对这家科技巨头施加压力,但实际上的参加人数只占员工总数非常微小的部分,根本无力抗衡。罢工期间,工人方面指责亚马逊多次违法抗拒谈判、无视工会组建与合同期限的行为,而亚马逊则坚称自己已经提供了良好的工作条件,并指责工人故意误导公众。
这次亚马逊在没有事先通知魁省政府的情况下宣布退出决定,但强调这一决定并非轻率做出,而是仔细考察魁省业务后认为回归由当地小型企业支持的第三方交付模式是最合适“最后一公里”的配送类型,在确保服务质量不变的同时,长期来看还能为客户节省更多成本。另外,亚马逊还为受影响的员工提供了补偿,包括关闭之后最多 14 周的工资以及过渡福利。其发言人Barbara Agrait还表示,关闭魁北克的业务除了对这些亚马逊工作人员有影响外,对普通消费者没有影响,总部位于蒙特利尔的快递公司 Intelcom将负责包裹递送业务。
CSN 主席Caroline Senneville则不认同亚马逊的说法,她表示无论是从商业模式,还是运营逻辑来看,亚马逊的做法都难以理解。毕竟亚马逊以“从客户线上下单到送达门口”的全流程自营而著称,现在却声称为了“节省成本”,将魁省的仓储和配送交给第三方。
魁省劳工厅长Jean Boulet也对亚马逊的做法颇有微词,他表示法律要求亚马逊需要向政府发出正式的集体解雇通知,但目前该公司并没有这么做。
从更深层次来看,亚马逊和工人的纷争反映了当前全球经济环境下,企业和员工之间利益分配不均的问题。一方面,企业在追求利润最大化的同时,往往忽视了员工的基本权益;另一方面,员工希望通过集体行动来争取更好的待遇和发展机会。这种矛盾并非一朝一夕能够解决,需要双方的共同努力,才能找到平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