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杂谈】
一位关于生命的另类思考者(下)
步虚
康吉莱姆是一位被列入20世纪法国思想星群榜的科学史家和科学哲学家。他曾有过这样的表示:一位哲学教授之所以对医学产生兴趣,并不一定是为了更好地认识精神疾病,也更不必然是为了进行某项科学训练。我们明确地希望医学成为人类一些具体问题的导引,人们能从直接的医学文化那里得到帮助。而实际上,在法国人文社会科学领域,不同学科的人们的的确确地从康吉莱姆的科学史探索和科学哲学思考中,看到了一种向着社会和历史维度敞开和拓展的可能性。
在许多正式和非正式的场合,福柯都强调过康吉莱姆思想的开拓性、启示性价值及其对他本人的学术生涯、对整个法国思想文化界的巨大影响。他指出,就过去的60年而言,在所有相关的政治的、科学的讨论中,哲学家们的角色十分重要,而所有或者几乎所有的哲学家都直接间接与康吉莱姆的教学或者著作有关。事实上,抛开康吉莱姆, 人们就无法更好地理解战后法国的许多社会思潮和学术运动;人们不可能领会象布尔迪厄、卡斯特、帕斯隆的独特之处以及让他们在社会学中引人注目的东西;人们也会错过精神分析家的理论著作的整个方面, 尤其是拉康的追随者们的著作。更有甚者, 在有关1968年运动前后的思想的整个讨论中, 我们很容易找到那些或近或远地受到康吉莱姆的训练的人的位置。
法国“结构主义马克思主义”的奠基人阿尔都塞承认,“自己从康吉莱姆那里获得难以估量的收获”,他相信他本人与康吉莱姆的思考方向是一致的,他的工作是对康吉莱姆的接续,是在康吉莱姆“所停止的地方继续前行”。在 《乔治·康吉莱姆的科学哲学:认识论和科学史》引言中,阿尔都塞曾这样表示:所有对认识论和科学史新探索感兴趣的人都知道康吉莱姆,他的名字和著作不久将会得到更广泛的关注。
当代法国哲学家巴迪欧也在他撰写的《小万神殿》中,“以古老的方式”表达了他对康吉莱姆的敬意:康吉莱姆是我们这一代人中的实力强劲和朴素谦逊的大师,现在他仍然还是一位大师。作为生命科学史专家,康吉莱姆发挥着巨大的学术影响力,而这种影响力不能脱离他那深不可测的精准的思想。
今天,回过头再看,康吉莱姆思想的价值并不仅仅在于他尝试建立起一个严谨的生命科学和医学哲学体系,而更多地在于他对生命的自我生成和自我规范、对规范与病态及其所包含的生命样态可能性的一系列思考,激活了一代法国思想家,其影响的深度和强度,至今人们仍能在科学和人文的不同领域真切地感受到。2022-04-24
【诗文春天】
日本人吃面爱吸溜
谭文春
从伊豆的温泉镇出来,一行人饿了。领队的朋友说:“我请大家吃日本拉面,很有特色,很有意思,尝试一下。”众人齐声说好。我注意到他用的不是“品尝”一词,这里面有什么区别吗?
选择一家餐馆进去,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人不多。店面小巧,装修精致,散发温馨。墙上挂着菜谱,除了个别的平假名片假名文字不认识,大部分是繁体的中文字,上下文联系,基本的意思还是明白。在日本玩,不跟日本人对话,仅看文字,连猜带蒙,逛街没有问题。既然选择吃面,其他的菜品就不考虑了。面条只有白面和红面两种,白面是原味,即清汤面;红面多了一点辣椒。
面条端上桌来,汤汁馨香,色泽浓郁。面条数量较少,配搭品种多样菜蔬,白色的豆芽、青色的葱段、黑色的木耳片、红色的萝卜丝等等,最吸引眼球的是两块颜色澄黄明亮、半掌大小、肥瘦相宜的五花肉,好像腌肉,却散发着烤肉的香气,朋友介绍说这个叫叉烧。我才明白原来叉烧就是烤肉,把腌渍好的猪肉挂在铁叉子上,烧炭烤熟切片。虽然是一碗简单的面条,食材摆相讲究,一丝不苟,显得有品位,证明厨师的用心和精心。朋友含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们就开动起来。先喝一口汤,味道醇厚清雅;再吃一筷面条,蕴含荞麦的香味;蔬菜本真,爽口又甘甜。
正吃着,店主一脸急色地走到桌前,阻止我们吃面的动作,说了一嘟噜一嘟噜话。我们有点懵,问朋友:“他说啥?”
朋友一脸笑意:“店主问你们,他家的面条,味道不好吗?”
我们说:“很好啊!”
朋友笑意更深:“那为什么你们吃面的时候不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呢?”
我们茫然了:“吃面的时候为什么要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呢?”
“因为在日本吃面,就应该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啊。”朋友解释说,“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是对面条的赞美,店主听了心里高兴。你们这样默不作声地吃,店主就很失落,所以过来问大家。”说时向旁边努努嘴,示意我们,“看看旁边那位,要像他那样吃。”
旁桌是一位日本年轻人,一身深色西服,白衬衣扎着花领带,挑起面条吸溜一声吸进嘴里,感觉味道好极了!我无由地替他担心,这个吸溜不好把控啊,面条乱晃乱抛乱摔,汤汁很容易溅到西服衬衫上,大损形象哦!出乎意料居然没有出现尴尬场面,看来是从小吸溜到大的,功力深厚!
“日本人吃面,通常都喜欢这样吸溜着吃,特意发出声音。”朋友解释说。
我才知道日本人吃面是要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对这个以礼貌繁多而闻名的国家有了新的认识,同时又有些不理解。我们中国的古训是食不言,吃饭发出声音不礼貌,是不允许的,会被老人斥责,会被别人鄙视,小时候家里老人都是这样教育我们。即使是出家人,细嚼慢咽无声响是吃饭必须遵守的戒律。印象深刻的记忆,就是跟老家人去庙里敬香,看过数十名和尚集体用膳的场面,大堂内摆放数排条桌,稀饭咸菜,一排十人,端坐进食,安静得很,除了轻微的咀嚼声,听不见有吸溜的声音发出。大堂上首坐一管戒律的老和尚,手握戒尺,监视前方进食的和尚,发现有人发出吸溜的声音,就从座椅上站起来,走过去将戒尺在他头顶停留半晌,以示警戒。日本人的习俗都是来源于中国的优良传统,他们吃饭的时候也是咀嚼细无声,唯独吃面要特意发出吸溜声音,百思不解。
我问朋友:“你在日本居住多年,对这有了解吧?”
朋友兴趣盎然地介绍这方面的知识:“吃面要吸溜出声,其来源说法不一,姑且听之。据说在日本江户时代,荞麦面是普通的食物,售于挑担卖浆之流,下层百姓人手一碗,站着便吃,节省时间,快速扒拉,自然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吸溜吃法吸进冷空气,降低面条的温度,防止烫伤口腔,利于快速吞咽。后来荞麦成为日本的主食,人们发现荞麦面和汤汁一起享用,用这种吸溜吃法,能够让荞麦的香味和汤汁的香味,在口中充分地融汇,刺激味蕾,弥散鼻腔,享受无比,于是吃面吸溜就传播开来。另一种说法是受到日本落语的影响。落语是日本的一门传统艺术,类似于中国单口相声。他们为了呈现吃面条的真实场景,就采用了‘吸溜’这个动作,引起大众共鸣,在生活中运用起来,成为一种特殊的吃面方法。厨师听见顾客吃得山响,证明自己做的面味道好、受欢迎,内心充满了成就感。大家尝试一下这种进食方法吧,体验一下它的妙处,也算是给店家点赞!”
我们欣然接受,吸溜吸溜吃完面条,口腔留香,神清气爽,感叹一句,“真的不错哦!只是吃相不文雅啊!”
朋友呵呵笑起来,说:“虽然吸溜之声有碍观瞻,起码还是用嘴吃面,属于进食的正常行为。我还见过一种变态吃法——用鼻子吃面,你们想看看吗?我偷拍的。”
朋友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小饭馆里,一个日本青年用筷子挑起碗里的一根儿面条,将一头塞进鼻孔,另一头悬吊吊的垂于鼻端,他闭嘴一吸,长长的面条就如细蛇入洞一样,哧溜一声钻进鼻孔,消失不见。然后又挑起下一根,如法炮制,面前的一碗面已经吸了大半。
我们差点惊掉了下巴,之后就噗噗笑起来。都说这哥们儿的吃法才名副其实的叫“吸溜”,而且鼻腔里自带酱料,自产自销“自家卤”,味道肯定非同寻常。
【鱼翔浅底】
《话说柳宗元》系列二
(23) 吃水不忘挖井人
洋中鱼
记得我刚读小学时,曾读到过一篇名叫《吃水不忘挖井人》的课文,内容是讲1933年4月毛主席为解决江西瑞金沙洲坝人民的吃水、用水问题,亲自找水源,带头挖了一口井,使沙洲坝人民吃上了干净卫生的井水。红军长征后,国民党反动派几次要把井填掉,群众几次把井挖开,几填几挖,激怒了反动派,便下了一道挖井禁令:“谁挖井,谁杀头。”但是并没有吓倒当地老百姓。解放后,沙洲坝人民将这口井进行了全面维修,并尊称为“红井”,在井旁立了一块木牌,上书“吃水不忘挖井人,时刻想念毛主席”14个大字,后来又将木牌改为石碑。这是我最初知道“吃水不忘挖井人”的典故。后来跟爷爷到永州城里居住,渴时去附近的水井取水,我心里就十分感激那些挖井的前人。
而作为柳州人,尤其是中晚唐时期的柳州人,应该同样感谢一个挖井人,那就是曾任柳州刺史的柳宗元。
柳宗元于元和十年(公元815年)六月二十七日抵达任所柳州的。当时的柳州是个及其荒僻落后的地方,城内人烟稀少,城外毒蛇遍野,疾疫流行,民不聊生。柳宗元到达不久,曾写过一首诗《寄韦珩》,其中有“阴森野葛交蔽日,悬蛇结虺如蒲萄。到官数宿贼满野,缚壮杀老啼且号。”这样的句子,我们可以想象当时的状况。
柳宗元到柳州后,首先下令禁止江湖巫医招摇撞骗和术士占卜,破除封建迷信打击诈骗。他所做的第一件大事则是修复文庙。柳宗元一生积极入世,十分崇儒,所以修文庙是彰显个人思想的标志性行为。柳宗元是个心细人,平时很留心身边的事物。经过长期观察,他发现柳州人都是从江河里取水饮用,不知道打井取水。柳州多山,加上江岸陡峻,百姓取水艰难,到了旱季,取水路途更加遥远。更让他惊讶的是,下雨天老百姓在取水途中因路滑而跌倒的不计其数,于是萌生了打井惠民的念头。元和十一年三月,柳宗元与谈康和尚、副将米景等人经过考察选址,命令在城壕边打井,挖下六丈六尺深,找到泉眼,历时一月,水井凿成,一举解决了柳州城内民众的饮水困难。并且作了一篇《井铭并序》,详细记载了他为什么挖井和在哪里挖井的历程,还自称这口井“寒食冽而多泉,邑人以灌,其上坚自,其利悠久。”
我八十年代末去过两次柳州,特意去了柳侯祠,但是没有去寻找柳宗元当年所开挖的水井,也不知道它今日是否健在。我想,即便湮没了,柳州人民也不会忘记1200年前的那个挖井刺史的。
【素口素心】
母亲留给我的家训
李愫生
我知道,今年清明节我是一定要回故乡的。因为疫情的缘故,没能回去。
三十年了,母亲离开三十年了。母亲坟前的紫云英、蒲公英那些花儿又开了,绿叶丛中或粉或紫或黄或白或浓或淡,次第开放。如母亲的慈祥微笑,如母亲的慈心。母亲生性慈悲,常怀慈心,影响了我一生。我精神的明灯,生命的力量,皆由母亲而来。
母亲1955年出生,外公年轻时曾担任过当地国有煤矿的矿长,后工作有变携妻带子返乡安居务农。母亲兄弟姊妹五人,母亲为长女,幼弟为五。那个年代物资贫乏,为了生活,自幼勤恳的母亲经常背着她最小的弟弟,白天忙农活,晚上学习缝纫、纳鞋底和绣花,心灵手巧练就一身技艺。后来,媒妁之言,母亲嫁给了父亲。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蕙质兰心,正直善良,持家勤俭。上世纪80年代初,物资紧张,那时为了家里人能填饱肚子,母亲每天辛勤地劳作,还经常带着我和妹妹去挖野菜。春雨后的荠荠菜、面条菜,树上的榆钱和槐花,田埂地角的毛苕尖、豌豆尖、红苕叶,都会被母亲变成锅里的美味佳肴。最困难的时候,母亲还把细糠和玉米面、红薯面合做成的窝窝头夹杂一些野菜来充饥。夏天收割过的麦地里,我和妹妹经常挎着篮子,和母亲一起拣麦穗。母亲说,种地不容易啊,要珍惜每一粒粮食。后来,父亲经商,物质生活好转后,母亲还经常把剩馒头切成一片一片,在屋顶晒干至馍片,储存在屋梁悬挂的竹篮。
虽然当年生活困苦,并不影响母亲爱美爱生活的心。母亲在小院里,种满了花草,凤仙花、雏菊、韭莲、夜来香、夹竹桃……母亲最爱的是韭莲,青翠细长若兰草,或白或粉花似荷,幽幽清香满家园。或许,是因为韭莲的花朵最似莲花吧,如母亲经常刺绣的莲花的图案。那个年代,很少出门的母亲没有见过莲花,她只能在韭莲、在莲花的绣样里,寄托她对“莲”的孺慕。我和妹妹最喜欢的是凤仙花,俗称指甲草,在夏夜的凉风里,母亲把指甲草和明矾捣碎在一起,用凤仙叶把它们包裹在我们的十指上,第二天就有了红指甲。
80年代末,家里的境况逐渐好转,逐渐盖了新房子,添置了电视机、冰箱、沙发……母亲给家里所有的家具、家电都刺绣了家具套,沙发罩是双鹿戏水,电视罩是松鹤延年,椅子是喜鹊登梅,床罩是莲花送瑞……我最喜欢的是我的枕头罩,上面绣了几条金红色的金鱼,在欢快地游耍,还绣着我的生日日期及一行字“鱼儿离不开水”,现在想起让我泪目。
母亲继承了外祖家的优秀基因,成为村里少有的几个能织会纺心灵手巧的全把式。她用她的勤劳、聪慧、仁爱,为这个家修修补补,付诸无数心血。我们兄妹小时候的衣服,大都是母亲亲手缝制,有时候衣服磨破了,母亲就在破损的地方刺绣补上一朵小花或一个好看的卡通图案。母亲给妹妹做了很多漂亮的裙子,扎各种好看的头花,花开江岸红胜火,经常有人调侃妹妹“你的头发要着火了”!
小学一年级后,因经常看母亲绘制那些美丽的绣样,尤其是莲花绣样,在母亲的影响下,我热爱上了绘画,最喜欢画莲,那些枝枝蔓蔓、清而不妖,或盛开,或合苞,或沉睡的莲,姿态各异、摇曳芳香。似乎,母亲成为一朵莲,被我刻画在了心上;我也成为母亲心上绣着的莲。
母亲是有一颗莲心、慈心的。记得幼时,为了补贴家用,家里养着一群鸡。有一只小白鸡很勤奋,每天都下一两只蛋,从不落空。后来,那只小白鸡垂垂老矣,寿限到。母亲说这只小白鸡为家里奉献了一生,就找个地方好好埋了吧。在那样缺肉少粮的年代,父亲觉得“埋”太浪费了,不如炖了。母亲最终还是没有争过父亲。后来,家里一只养了数年的狗,因不幸在外食物中毒而去,母亲想它看家护院有功想找个地方好好埋,父亲再次为了避免浪费而选择炖了。母亲垂泪,一口都没有沾。母亲还救助过两只受伤的野鸽子,把它们和鸡一起养在鸡圈里,每天早晨鸡圈里“喔喔喔”“咕咕咕”一片乱响。伤养好后,被母亲悄悄放走了。一年后,我和妹妹还见过它们一次,在我家的鸡圈上,两只野鸽子站在那里,扑楞楞地又飞落到旁边的梧桐树树枝桠上,两眼望了我一会儿,又飞走了。我知道是它们。
虽然母亲和父亲在一些事情上有价值观的不同,但母亲仍然尽到一个妻子的本分。母亲孝顺公婆父母,仁爱亲友邻里,不喜说人是非、说长道短,她喜欢待在家里做活儿。母亲常教育我们,诚实做人处事,宽厚待人、勿论人非,多念他人好,对他人要怀怜悯之心。这些都是渗入她骨子里面的特质。后来,母亲患病,她还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境况下,尽可能的去帮助他人。
母亲患病多年,在1991年离世,享年36岁。这些年间,她强打精神,把精彩和光鲜留给别人,却把痛苦留给自己。母亲感恩于周遭所有的人,以顽强的意志把自己剩余的人生打理的井井有条。可惜我当时年幼,年少不知事,懂时已是当事人!犹记得,母亲走之前,经常熬夜,为我和妹妹做衣服,大大小小的衣服,可以穿到以后好几年!现在想到这些,泪水突然盈满了我的双眼。花开有期,慈母不再,心再无依。
母亲对我和妹妹的爱和教诲,心中常记。记得每年我生日时,母亲都要为我煮鸡蛋;记得寒冷的冬天,为了预防感冒,母亲每天喂煮辣的呛人的红糖姜水的味道;记得我害怕打针,要求被母亲抱在怀里打针的样子;记得第一次锄地不小心伤到脚,母亲小心的用温水给我洗脚清理伤口的样子;记得那碗拌了白糖的白米饭,是当时母亲能给我的最好的吃食……现在的物质生活丰富了,母亲却不在。
唐代白居易《慈乌夜啼》云:“慈乌失其母,哑哑吐哀音。昼夜不飞去,经年守故林。夜夜夜半啼,闻者为沾襟。声中如告诉,未尽反哺心。”这么多年来,母亲的念恩、慈心、助人,成为我心中温暖、积极、向善的精神力量!哪怕遇到再多困难,我都不怕!唯一痛彻心扉,是无法尽孝!乡路上的绿树、麦田、不知名儿的野花,如影如梦,向后疾奔,不能存留。时光飞驰,鸣叫的飞鸟掠过绿野上空,我却感觉那正是自己心灵的哭泣声。
母亲去世三年后,一个夏天的午后,我和妹妹骑行车上学的路上,突然飞来一只彩蓝色的小蝴蝶,久久围绕着我和妹妹,上下左右,一会儿停留在妹妹的发梢上,一会儿飞在我的肩头。蓦然间,我似乎觉得是母亲,来看我们了。它翩翩飞着,悠忽不见。
因农村的一些习俗,亦因年幼不知事,母亲走后未能留下一张照片。年纪长大,母亲的音容笑貌逐渐模糊,母亲的照片成为我最大的遗憾。每次回乡,最想去看望三姨,也最怕见三姨。母亲和三姨的关系最亲近,她们的相貌最相似,曾多次被人误认。三姨很亲,母亲去世后,我曾在三姨家居住过一段时间。过去或现在,每次看到三姨,我都会使劲盯着她看,想通过她的脸看到另一个灵魂!
我常常思念母亲,她是我的根,是我精神上的依恋。母亲的品德,言传身教,留给我的家训是一笔财富。母亲不仅给了我生命,更给予了我强大的精神力量,激励着我从容面对当前,乐观看待未来。母亲啊,我多想,您那慈爱的微笑,那满眼的莲花,再次盛开在我面前!
【飞鸿传书】
丰 碑
刘笑关
何泉撂下门上的钥匙,离家出走了。
六十大几的人了,有啥想不开的?父子俩拌了几句嘴,为个屁事!
勤勤恳恳工作了四十年,何泉至退体仍是个办事员。儿子说他性太直,再死干不顶用。何泉说:“咋不顶用?合作化那年,我在山区农村蹲点,踏破铁鞋找水源,解决了群众几辈子吃水难的问题,受过表彰;在机关,我是多年的先进工作者……”儿子打断他的话,冷冷地说:“那又有啥用?谁还记得你的功劳!还不是一张纸打发你回了家,真不如我妈哩!”
这话戳到了何泉的痛处。他老伴虽是个工人,退休时开欢送会,工会送条毛巾被,车间派车送到家,风光热闹。儿子的话噎得何泉半死,顿时,他脸憋得通红,脖上的青筋暴起,手指儿子气得张着大嘴说不出话,便软塌塌地躺在了床上。若是别人这么说他,他可以不理,儿子不理解老子,何泉想不通。想不通就钻牛角尖,出走了。
何泉随便拦辆长途客车,这趟车往哪儿开?他根本没问,反正自己也没个目的地。买车票时,才知是开往“神仙洞”的班车。“神仙洞”是个风景区,距县城百里多路,何泉早有心去逛一逛,因公务缠身不得空闲。他想,到神仙那儿游一游,也不枉活这一生。
汽车驶出县城,进入盘山公路,只见林木葱龙,清流潺潺,绿草满坡,鲜花烂漫。这美好的景致也舒展不了何泉那搓揉碎了的心,车厢内欢声笑语,唯他紧锁双眉,垂头不语。
翻过五架梁,汽车抛锚了,旅客们怨声四起,何泉笑笑下了车,向众人摇摇手,转身而去。一位旅客说:“看,那个人神经分今的,保不准是去跳崖吧?
何泉似没听见,离开公路,转过山坡,道路更加盘旋曲折。他也不辨识方向,只要前面有路,便穿林过溪而行。
忽然,青山斜阻,偏西的太阳被遮住了,天色顿时灰暗了下来,只见四面岩石,似鬼怪,如猛兽,纵横拱立。何泉摸索着又走了一程,只闻水声淙淙,泉水出于石洞,激流弃腾而下,泻入一水库之中。只见水波荡漾,白茫茫一片,挡住了去路,又往回走,再也找不到来路。此时,他力倦神疲,腰酸腿疼,又饥又俄,摸摸腰身,空无一物,趴在溪边喝了大口凉水,找块板石靠着躺下,“扑哧,扑哧”地喘着粗气。
山里昼夜温差大,何泉又穿得单薄,走路出了一身热汗,经夜风吹,不由得一阵阵发冷。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漆黑而空洞,一只孤鸟在丛林里鸣叫,声声凄厉。此时此地,他想到了老伴,特别想他那活可爱的孙子。家里人找不见他,不知急成了啥样?唉,人这一生真难啥叫混得好?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干事,上不负党教育之恩,下对得起人民群众,临死问心无愧,那就叫好。至于别人咋看,让人家说去,何必计较……想着想着,他竟平静了许多,并酣然而睡。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高挂,何泉发现自己靠着石碑睡了一夜。那块石碑高约一米,宽六十厘米,上面字迹分明。他仔细看那碑文,初时脸热心跳,继而热泪盈眶,最后竟大动感情,鸣咽起来。
原来,这块石碑是甘峪坡群众所立,碑文记述着1956年驻村干部何泉找水源,炸山黄洞解决群众吃水难的艰辛。村民靠着这股泉水插秧种稻,发电养鱼,昔日的穷山沟如今变成了“小江南”。
何泉激动得泪流满面,遥望青砖红瓦房的甘峪坡林,他“扑通”一声双腿跪地,连叩三个响头,哽哽咽咽地说:“父老乡亲们呀,感谢你们,俺只干了那么点小事,都几十年了,许多细节我都忘了,你们却记得清清楚楚,俺……值呀,俺这辈子活得值!”
(责任编辑:洪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