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节我们聊到,潘公和女儿要去庙里烧香,留石秀看店。“石秀肚里已知了”。这个描写若是读者不去深究,那仿佛是石秀通过察言观色推理,得出了潘巧云与和尚偷情的结论,显得石秀十分了得。然而仔细想想,真的是这么回事吗?
……石秀自肚里已知了。且说潘公和迎儿跟着轿子,一迳望报恩寺里来。有诗为证:
眉眼传情意不分,秃奴绻恋女钗裙。
设言宝刹还经愿,却向僧房会雨云。
作者这个写法非常有趣,紧接着写了一首打油诗,坐实了潘巧云偷情的事实。但是大家有没有想过这一部分很可能是对石秀内心的描写呢?一件还没有发生的事,一些似是而非不能算作证据的证据,什么样的名侦探能做出这么大胆的推理?抑或这仅仅是石秀自己的恶意呢?
接下来小说中用很长的篇幅描写了潘巧云借着还愿如何与裴如海偷情。我们接下来看石秀的情况:
且说这石秀每日收拾了店时,自在坊里歇宿。常有这件事挂心,每日委决不下。却又不曾见这和尚往来。每日五更睡觉,不时跳将起来,料度这件事。
石秀每天在家,既没有证据证明潘巧云偷情,也没看见和尚来,每天都在为这个事情烦恼,而且常常半夜醒来,就想着这件事。这件事是什么事呢?那当然是潘巧云跟和尚偷情的事。杨雄看见过这事吗?没有!那他怎么这么肯定?我有一个非常大胆的假设,也许有些过度解读,那就是作者用相当大篇幅的描写的潘巧云与裴如海偷情的事情,完全是石秀自己脑补出来的!他每天“料度这件事”给这个故事添砖加瓦,不觉已经深信不疑。我们先继续看后面的部分,然后再回过头来说这里。
接下来小说写石秀半夜老不睡,终于发现有个头陀从后门溜出去,潘巧云的丫鬟关了门。
隔天,石秀就去找杨雄了。两个人找了个酒楼,石秀做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在杨雄的追问下,
石秀道“哥哥每日出来,只顾承当官府,却不知背后之事。这个嫂嫂不是良人。兄弟已看在眼里多遍了。且未敢说。今日见得仔细,忍不住来寻哥哥,直言休怪”
还讲了很多细节,气得杨雄差点没背过气去。但是石秀还是撺掇着杨雄先不要声张,要到晚上跟他一起捉个现场。杨雄气得立刻去准备好了杀人的刀。
不成想这时领导召唤杨雄,这哥们儿当天就又喝多了,回到家后开始撒酒疯骂潘巧云,然后倒头睡了。
杨雄一头上床睡,一面口里恨恨地骂道“你这贱人,腌臜泼妇。那厮敢大虫口里到涎。我手里不到得轻轻地放了你”
潘巧云看他这样子也没接话,一夜没睡就在旁边服侍着他。
到了下半夜,杨雄醒过来,潘巧云给他喝了水,他气也消了些,两人聊了几句,
杨雄又问道“石秀兄弟,这几日不曾和他快活吃得三杯,你家里也自安排些请他”那妇人也不应,自坐在踏床上,眼泪汪汪,口里叹气。杨雄又说道“大嫂,我夜来醉了,又不曾恼你,做什么了烦恼”
潘巧云这时候也摆出一副委屈受尽,欲言又止的样子,杨雄当然不会把这一节略过,在杨雄的逼问下,
那妇人道“我说与你,你不要气苦。自从你认义了这个石秀家来,初时也好。向后看看放出刺来。见你不归时,如常看了我,说道“哥哥今日又不来,嫂嫂自睡也好冷落”我只不采他。不是一日了。这个且休说。昨日早晨,我在厨下洗脖项。这厮从后走出来,看见没人,从背后伸只手,来摸我胸前道:嫂嫂,你有孕也无。被我打脱了手。本待要声张起来,又怕邻舍得知笑话,装你的幌子。巴得你归来,却又滥泥也似醉了,又不敢说。我恨不得吃了他。你兀自来问石秀兄弟怎的” 这妇人反坐石秀。
我们看这一段潘巧云的话,许多读者心里可能都在想,石秀揭发潘巧云,潘巧云现在要反而要诬陷石秀,连作者都写了“这妇人反坐石秀”。
施耐庵真的很善于在小说中把人带偏,他却又故意处处留下线索,让人回过头去一看原来感觉跟事实并不吻合。我们且来看,小说里潘巧云有没有诬陷石秀的动机?石秀至始至终是自己在偷窥和臆想,杨雄也没有透露半句是石秀检举了你,潘巧云有什么道理在杨雄突然骂了自己之后来举发石秀?很显然,潘巧云误以为杨雄认为自己跟石秀在搞暧昧,借着关心石秀的话题来套话呢!
所以,我判断潘巧云所说的话,真实性是非常高的。从潘巧云嘴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石秀?在义兄不在家的日子,常常言语调戏嫂子,更为甚者,竟然发展到动手动脚耍流氓了!
在耍流氓不成,心慌之下反而去向义兄检举嫂子跟和尚偷情,来个恶人先告状。有没有这种可能性?我觉得可能性非常高!
杨雄听媳妇这样说,一下醒悟过来。
杨雄听了,心中火起,便骂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厮倒来我面前又说海阇黎许多事,说得个没巴鼻。眼见得那厮慌了,便先来说破,使个见识”口里恨恨地道“他又不是我亲兄弟,赶了出去便罢”
看来是要翻脸了,杨雄接下来做了什么,咱们下一节继续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