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我的父亲

九如

父亲走了,在这个暖暖的夏日。 想着再也听不到他早起出门锻炼的足音,想着再也看不到他在后院晾晒衣服的身影,看着桌上空空摊开的书静候主人的场景,回到家再也听不到“开饭了”的声音,想着他眼里恋恋的柔光,想着父亲永远的躺下再也起不来的事实,想着从此阴阳两界再也不能相见的残酷,心腹一阵阵的寒气涌起,好冷好痛。可又那么的不甘,心口似乎有一股宣泄不出的气流要把紧闭的喉咙冲破,想大声地问天与地 “为什么这么早让他离去?!”“为什么啊!”如果没有这个食道癌魔,父亲的身体状况是应该颐养天年长命百岁的;他是能够看到四室同堂的。他曾对孩子们说过:“好好长啊,我等着看你们结婚生子呢。”父亲,多么希望你能够再次回来啊!

父亲于2019年6月23日下午1:30驾鹤西去,享年83岁。他出生于 “卢沟桥事件”爆发的37年4月20日在东北佳木斯市西林西大街。奶奶朱张氏在他6岁的时候因病离世,后来出生的小妹妹也夭折了。6岁的孩子还是应在慈母的呵护关心下的,而他却不得不承受没有母亲的孤独凄冷,爷俩相依为命。后来把关里已经60多岁的奶奶接到东北。 一次爷爷朱以雍在施工里受伤而后染上肺炎,不能干活还要治病,当时十岁左右的父亲不得不从第二小学辍学,提前告别童年,这一定是一个心酸充满痛苦的过程,因为你没有选择只能接受。(里面充满了对不公命运的抗争。)他提着烟盒辗转在各个大车店里叫买;与奶奶王氏摆小摊卖些东西挣点钱,为他身体虚弱的父亲买药;他替父亲挨家挨户去要工程欠款。1950年在他13岁的时候,爷爷爷走了,留下他与奶奶艰难度日。后转到黑龙江庆安县的好心屯的大爷那里,帮人家放牲口挣口吃的。他曾笑着说起放高丽牛的经历:骑在高大的高丽牛上爬坡,被从牛背上摔下来;有时被牛踩到脚背。命运安排这样的一个童年,不幸却亦锻炼了他,让他很快长大。所以他对童年的记忆很深刻。

1951秋季从好心屯转回到内地老家天津武清东蒲洼索张庄。又重新上学。1953年入武清城关初级中学。中学毕业后因考虑家里的经济状况,决定还是早早挣钱,1959毕业后年他开始了教书匠的生涯。在宁河的十几年里,他辗转在不同的地方教书, 哪里有需要就到哪里, 服从组织的安排。 曾在七里海的大海北村教完小;在宁河镇教社职干部;在“宝塔学校”的宁小教书;当过文化教员;在县广播站 “采编播”一起抓;在宁河文教组呆过;在大艇中学教过课。期间也经历了各种运动。他与母亲崔志贤的相识是校长介绍的。那时父亲是宁小团支部书记,母亲乡音号召返乡任前米厂村的团支书。两位都有抱负追求的年轻人很容易有“惺惺相惜”的共鸣,后来在一起开会慢慢了解,最终走到了一起。

1968年左右父亲回武清老家,相继在崔黄口 大良中学教书, 后来调到离家很近的“五七中学”教书,他们那届的高考升学率与杨村一中(全县的重点中学)不相上下,他们学校只是刚成立不久的乡中,师资是及其贫乏的。拿父亲来讲,他教语文,也教史地,还任班主任。 父亲不论做什么,都努力尽心做到极好。后来从事行政管理工作,作过乡中校长 中心校校长,期间创办校办工厂为老师谋福利,组织老师们去北京北戴河蓟县等地旅游, 置办校服。

他打过他的学生,也是恨铁不成钢(他说起来也有些后悔,怪自己那是脾气太盛)。他也为他的学生争权益, 记得他的一位好学生因为家庭关系,乡里不给开证明,就上不了大学。是父亲跑前跑后把事情办妥,他对办事的人说:孩子有什么错,他是好学生。

从1959年9月参加工作,到1997年9月退休,在教育战线工作了37年,得过无数的荣誉与奖励。培育了无数的学生,在我们那里人们都叫他“校长”。正是“桃李无言,下自成蹊”。

父亲是个多才多艺的人,写得一手好字,不论是钢笔字 小楷还是毛笔字都棒棒的。记得那时每到春节的时候,村里人拿着红纸到家里向父亲讨春联,父亲都欣然应许。年轻时是天津日报的通信员。他会弹琴拉二胡,他爱唱歌,还参加了华商会的老年合唱团。你可能想象不出个头不高的他能打得一手好篮球。

父亲,是教书匠也学会了种地,真正体会了“锄禾日当午 汗滴禾下土“的不易。 分田到户的第一年的麦收, 8亩地的麦子需要收割, 当时就是靠人一镰刀一镰刀地割, 麦收就是”抢收“,如果抢收不及时, 到手的收成也会毁在地里。 不曾流泪的父母, 他们急哭了。 三十多年过去了, 依然清晰地记得父亲在茫茫麦海里佝偻着身躯,一步步往前割麦的身影,他那被太阳晒脱皮的后背 ;母亲坐在地上割麦一点点往前挪动的艰难,还有那被风吹起的白发。

父亲是个好厨子。小时候家里请客,都是他掌勺。到了这里,也是每天变着花样的给我们做饭,不论是中餐还是西餐。每天晚上回到家里,都是那么的温暖 那么的觉得有人关心爱护着你,可自此之后没了你的餐桌是多么的清冷。 父亲啊!

父亲是个热爱生命的人。 童年的不幸 各种运动的冲击 以及生活中的种种不易,他都坚守着:活着就好。 运动中为了不被揪头发, 他提前剃了头; 为了能应付挨斗,他练习鞠躬等。 也曾借酒浇愁,也曾一度彷徨,也曾黯然神伤 ,但他坚信:一切的不幸都会过去。

从父亲知道他得了这个病后, 他一直积极配合治疗,检查化验放疗 吃药等。期间他人消瘦了很多,穿的衣服都空荡荡的。 最后住院,他似乎已经感觉到了他的时间不多了,躺在病床上看着外面雨后新长出的树叶,闭着眼一行清泪慢慢地流下。他是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的。住院的这一个多月里, 他曾在黑暗里与死神交谈过,在得知一切都无法改变后, 他曾想一了了之, 停止维系生命的输液。那一段时间对我来讲也是及其压抑极度黑暗的日子 。 他的头脑一直到离世的前一天还很清楚, 这样活生生地离去是多么的残酷啊。 朋友相约来探望他,开导他,他的情绪慢慢好转。当得知3月份已来看看望他的大哥大嫂还要过来时,他让我转告大哥别再过来了,已经花了那多钱了,而且大哥胃出血身体也不好。 我后来告诉他大哥大嫂一定过来时,他说一定好好等他们。 那是一段短暂美好的时光,虽然他大部分时间在睡,但 有精力的时候就会给我讲前尘往事,让我越发地了解他,心目中的他越发完整。每晚他都会让我早点走,叮嘱我不要担心他,别忘了手机钥匙,要开车注意。有些晚上看着他的状况不好陪他到白天的时候,晚上他都会轻轻地不忍打扰我。他对给与他照顾的工作人员给与鼓励,伸出大拇指,“TRES BIEN”, 让大家开心。哥嫂 的到来让他很高兴,让他感受到了亲情的无价。最后的几天,他在西岛临终关怀中心在像家里一样的氛围下,沐浴在亲人爱的阳光里 没有痛苦的安详离去的。

把朋友写的诗一起献给父亲:

悼朱永茂老师
马新云
三尺杏坛师表路,满园桃李自芬芳。
而今驾鹤清霄去,也愿天宫设讲堂。

哀悼朱永茂先生

王宏田

满腹才华直为师,
凛然正气堪称范。
春风无语悄然去,
桃李有心香满园!

敬爱的父亲: 一路走好 ,我们永远在一起!

感谢魁华作协、北美文苑 、七天文学社 、芸香雅舍 、绿色健康屋、西岛老年中心 、华商会合唱团、 VERDUN 医院 、西岛临终关怀中心 给与父亲曾经的好时光, 感谢他认识的所有人。 因为你们,让他的世界多姿多彩, 别样芬芳。用捐助的形式,把你们的爱继续传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