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摄影师,我爱上了中国”

–访魁北克摄影师Francois Nade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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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deau先生在中国 (图片由龙奇提供)

七天记者 胡宪

(原文首发于2016年2月11日出版的第 482期《七天》报)

2015年12月15日,魁北克摄影师François Nadeau(中文名:龙奇)在蒙特利尔老城艺术沙龙举办了《中国》摄影集出版新闻发布会和摄影展,本地艺术界、摄影界不少著名人物前来捧场,大家翻看着印刷精美的画册,浏览着墙上一幅幅生动的图像……中国,成为当晚热议的话题。

《中国》是龙奇先生的第一部影集,是他从连续三年的中国采风作品中提炼出的精华总结。据悉,这是首位魁北克摄影师独立出版并以中国为单一题材的个人作品集,一亮相就引起了各方的关注,在中魁文化交流史上亦堪称典范,可圈可点。

《中国》的封面是晨曦中的漓江山水,极具中国画韵味,墨色深沉,托起一抹淡淡红霞,让人在视觉美的享受中去感悟作者的匠心、领会其寓意;书中50余幅人文和风景照片,记录了摄影师在中国走过的城镇,遇到的人群。从高耸入云的东方明珠,到挑担下地的乐呵老农,表达着一个外国人对中国最直观的印象;从烟熏火燎的百姓家贴满木墙的亲情照片,到风侵雨蚀下村寨中一幅读不成文的政府公告,一些不会进入寻常镜头的画面,反映着一个见解独立的摄影师对中国的好奇和思考;从玉带桥上美不胜收的颐和园落日,到白塔栏杆一个手举国旗的男孩清澄的双眼,蕴含着作者对中国深深的热爱和眷恋。

《中国》摄影集由魁省摄影界著名出版商Cayenne公司出版,由该公司总经理 Robert Hébert担任编辑,这对龙奇先生的专业水平和业界地位是一种无言的肯定;魁省著名华人艺术家庾笑洋以行书为龙奇题写中文,但见“龙”飞“奇”秀,为画册增色。

12月17日,七天记者采访了龙奇先生。

走向中国

2013年5月,龙奇先生第一次获邀参加北京市对外文化交流协会和北京市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主办的“外国摄影师拍北京”活动。

“在此之前,我只是从电视和《丁丁历险记》(Les Aventures de Tintin et Milou,比利时画家艾尔吉1929年陆续出版的著名系列漫画作品)中知道中国,从来没有去过。两年多前,我在一个摄影专业网站上看到中国发出的征聘广告,很感兴趣,就想填表试试,没想到一个月后真被选上了,我太幸运了!”他眉飞色舞地说道。

采访时在座的著名汉学家舒楠德先生(Jules Nadeau)补充说,François被选中并非仅靠运气,在全球筛选出的50名摄影师中,François是唯一的加拿大人。据他所知,主办方是经过向加拿大驻华使馆和魁北克驻京代表处求证背书,确认了François的实力和名气后才发出邀请的。

龙奇讲述:“我五岁那年,收到了一份最为宝贵的生日礼物:柯达相机,从此迷上摄影。可以说我的青少年时代是在‘黑暗’中度过的,因为我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躲在自己的房间,或者在学校的摄影俱乐部的照片冲洗间里忙着。后来我在爷爷那里看到一摞《国家地理》杂志,萌生了用相机去发现和拍摄世界的愿望。”

龙奇毕业于康考迪亚Concordia大学音乐系,后投身多媒体领域。他是九十年代末期魁北克省互联网的领军人物,先后创建了数个门户网站。他还曾任职多家著名电信公司的程序员和互联网顾问。之后,又为电视节目和记录片谱曲,还兼做混音师。2010年,龙奇重新拾起摄影旧爱,并为之倾心投入。目前,他以专栏摄影师的身份与多家杂志合作,并开课教授摄影。

龙奇笑着谈起第一次到中国的经历,“2013年,我并不太清楚将要看到一个什么样的中国。是跟随‘丁丁’的脚步,走进‘兰莲花’的国度?还是像鲍勃莫拉纳(警察科幻小说人物)那样,步入人间的香格里拉?那里的人会帮助我吗?走之前,我钻进图书馆查询资料,也在电脑里搜看影像报道,增加自己对博大精深的中国文明的了解。刚下飞机,我以为中国人还穿着‘毛式’服装,可迎面走来的却是一位时髦的中国女子,她非常友好,自我介绍是我的助手,这一下子让我的紧张情绪放松下来。后来,她帮我取了这个中文名字–龙奇。

“踏上中国的土地,我立刻感受到了中国人的友善、淳朴,以及对我的好奇。我发现中国比我想象的更现代化,于是以前对中国的所有成见不攻自破。我开始行动起来,边走边看边拍,探寻中国的欲望越来越强烈。借用那个中国成语,我不满足于‘走马观花’。中国的今夕反差之大,令人着迷,我想深入下去。”

记录中国

邀请外国人拍摄中国的活动创始于1999年,在过去的十余年间,来自世界数十个国家和地区的百余位著名摄影师参与了活动,龙奇先生接连三年获邀。

“为什么要邀请外国人去拍摄北京呢?”

龙奇回答说:我的理解是,人在一个城市居住太久,往往会忽略城市悄悄做出的改变。对许多北京人来说,他们每天看到的变化已经成为生活中的一种习惯,渐渐麻木。北京市政府邀请我们这些喜欢用图片记录一座城市的人来北京,就是希望我们用新鲜的眼光、独特的视角和专业的技术,把这种变化拍摄下来,化为历史,因为这种变化反映着北京人的梦想和追求。

2013年龙奇第一次去,摄影师团队共50人,他只在北京待了两周;第二年再去,摄影师只有8名,他只待了一周;2015年,他第三次获邀,有15名摄影师,他在中国待了一个月,除了北京,还去了上海、桂林、西安等城市和乡村采风。

他说:“在北京拍照是我的job(工作),我们和北京市政府是签了合同的,我有助手,有司机。但在其他地方,我是完全自由的。我喜欢拍摄人物,我认为人永远是最重要的主题。我喜欢走在街上,观察人们的日常生活,我发现所有的生活片刻都是重要的、美丽的。”他还说:“中国人非常友好,每次我示意他们是否可以照他们,他们都笑着点头,然后我给他们看照片,他们就笑……有一次我向一个会讲英文的人问路,他不光告诉了我,还把我想去的地方、要看的东西写成字条,让我遇到困难时拿出来给人看。在餐馆吃饭的时候,也会有人走过来说‘你好’……我几乎每天晚上都12点睡觉,早上4点起床,每次去中国都会拍几千张照片……”

他指着影集中一幅图片说:“这位农民老伯,一咧嘴就露出残缺的牙齿,却给了我一个最灿烂的微笑。已经连续三个早晨,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我都在桂林南部的山岭上遇到他。他穿着条纹毛线衣,脸上还挂着几分稚气,看到我便停下脚步,跟我说话,也不管我是否听得懂,我猜他是在说我手里的相机。我给他看了几张刚刚拍的照片,有山景、有房屋,还有那张缺了轱辘、废弃已久的旧拖拉机。他一一认出了照片拍摄的地方。看到我这样一个老外从天而降,来到这里,拍摄他一辈子生活的地方,老伯顿时眼前一亮……图像是一种普世语言,可以促进人们的交流。而对我来说,与这位老人的对话是那么的难得,比任何其他际遇都更加美好。”

龙奇拿出一本珍藏的摄影大赛画册——《2014年外国友人眼中的百姓中国梦》给记者看,里面有他获得一等奖的作品《颐和园日落》,是从来自58个国家参赛选手的4000余幅作品中被评委们选中的。

两个牵手的女孩儿走在翻新的石板拱桥上,透视感极强的石狮雕栏伸向无尽的远方,落日余晖的天幕与朝气蓬勃的背影重叠成鲜明的对比,让人在梦境般的美景中产生出中国正在继往开来的宏大联想。

“如此完美的情景是不是主办方安排的?”我又问。

龙奇说,主办方只是负责把他们送到某一景区,至于怎么拍,拍什么,一切都由摄影师随机自便。那天的景点是颐和园,他拍一整天了,看到夕阳西下,便在桥上等待“黄金时刻”。忽然,有两个女孩从身边走过,瞬间点亮了他的灵感……“对于我来说,每一分钟都是一幅画面。我的眼睛能感受到时光的流逝,我最愿意做的事,就是通过摄影,用图片把时光定格。摄影是一种最直接的表达方式,能让我最清晰地表达自己。”

迷上中国

“在北京,我远离大街上的人群,钻进胡同,捕捉简单的生活瞬间;在上海,我站在摩天大楼脚下,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渺小;在萍安,我与当地一家人共进晚餐,分享了他们近四个小时的私密时光;在西安,我漫步在回民居住区,品尝这里的地方特色美食,我还和朋友程青骑车郊游,她喜欢把我介绍给遇到的路人……所有这些回忆,我都想通过我的镜头与世人分享。如今,中国强烈地吸引着我。作为一名摄影师,我觉得自己可以在那里游走一千年还是能发现新的东西,我想再回去,我想再出新的影集。最好是能住在百姓家里,呆上一年到两年……”龙奇激动地说。

舒楠德先生在《中国》的前言中写道:“中国历史悠久、人口众多、国土辽阔。中国是复杂多面的。读懂中国和读懂中国人,都是非常不易的……我欣赏François Nadeau 的,正是他把目光投向了这个神秘国家的方方面面。寻常百姓,未被保护的古迹,自然风光和摩登景象。弗朗索瓦的第一部摄影集,让我想起了1975年自己的第一次中国之旅。当时,我异常地兴奋,看到什么都想拍下来。在文革后期,只有极少数的外国人有机会进入中国。于是,我不停地拍,尽可能多地拍。也许有一天,我会安排时间,仔细回看那些年拍下的照片……”他还写到和佛朗索瓦第一次在蒙特利尔老城一个咖啡馆聊天时,“这个绰号为‘永不满足’的家伙,跟我聊起他的强项风格——街景报道。骑自行车走街串巷,用龙的眼捕捉瞬间。弗朗索瓦的中国名字叫龙奇,他也把自己视为龙的传人。”

舒楠德还说:“这部影集是一个非常好的开始。我希望北京的朋友们能够欣赏一个蒙特利尔‘老外’的努力。下一步,他将把触角伸向中国的深度文化。就像一个运动员正在为参加奥运会而刻苦训练,龙奇,也正在为2022年的北京冬奥会做准备。让我们期待,生长在加拿大的龙奇,要比北极熊还更能胜任在寒冷中自由地做他想做的事情。”

眼下,龙奇先生已经向有关方面提出了2016年重返中国的计划,我们愿他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