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万灵事件继续发酵 自由党政府根基动摇

七天记者颜宏

近期搅得整个加拿大政坛不安宁的兰万灵（SNC Lavalin）司法干涉丑闻终于在上周三获得了另一方的版本，前司法部长王州迪（Jody Wilson-Rayboul）在国会司法委员会（Comité parlementaire de la justice）进行了长达四个小时的听证。在经过三个星期的沉默后，这位此次危机的大赢家敞开心扉，面对着电视直播的镜头，把近四个月来的苦水一一道出。本周三，特鲁多的前首席秘书Gerald Butts也来到国会作证，在全国人民面前描述了另一个版本，接下来枢密院首席秘书Michael Wernick、司法部副部长Nathalie Drouin也将来到国会道出他们眼中的事实真相。

王州迪的版本

王州迪按照详细的时间梳理顺序指出，在兰万灵公司被司法部告知不会有延期起诉协议（Accord de réparation）后，自由党庞大的幕僚团体即开始了委婉的或不委婉的游说活动，对她进行施压。在2018年9月到12月之间，她与她的办公室人员遭遇了来自总理办公室以及其他部门官员对于兰万灵一案的过问，至少进行了10次面谈和10次电话通话。她详细记下了每次谈话的时间、地点、内容以及自己的回应。

根据王州迪的叙述，2018年9月17日，王州迪与杜鲁多面谈。尽管这次会面的主题并不涉及兰万灵公司，但特鲁多很快把话题转到兰万灵公司面临的困境，指出如果该案进入司法程序的话，将带来严重的经济后果，成千上万的工人失业，多家供应商会面临倒闭，兰万灵也会将总部迁离蒙特利尔等。还提醒说自己是来自魁省的议员，王州迪则盯着特鲁多的眼睛反问他是否在对自己的司法角色进行政治干预。特鲁多则赶忙回答：“不，不，不，我们只是想找到一个好的解决办法。”还向王州迪保证是否起诉兰万灵公司的决定权在她的手中。

从那以后，王州迪因涉及兰万灵一案与有关人员的会面和电话通话明显增加。9月19日，王州迪和枢密院首席秘书Michael Wernick会面，后者指出如果无法对兰万灵放弃起诉，他们将会迁往英国伦敦。同一天，王州迪的顾问主管Jessica Prince分别收到总理顾问Mathieu Bouchard和Elder Marques电话，询问兰万灵一案的进展；王州迪在议会中碰到的财长Bill Morneau也谈到挽救兰万灵公司对加拿大经济的重要性，王州迪则回应说应该停止类似的对话，因为这已经超出了各自的工作界限。

根据王州迪的描述，就兰万灵事件与她本人以及她的下属沟通过除了前面提到的4人外，还有联邦财长的首席秘书长Ben Chin，总理办公室主任、幕僚长Katie Telford，总理办公室政策顾问Amy Archer，总理办公室高级顾问Elder Marques，总理首席秘书Gerald Butts（已于2019年2月18日辞职），财政部政策主任Justin To以及司法部副部长Nathalie Drouin等。这些人的主要目的就是从经济或选举的角度出发，希望王州迪能考虑换一种方式处罚兰万灵腐败案，比如改用延迟起诉协议从而免去兰万灵的刑事诉讼。

Gerald Butts的版本

本周三，已经辞职的特鲁多好友、前总理首席秘书Gerald Butts在国会司法委员会作证，否认他本人以及总理办公室的其他人员就兰万灵一案向王州迪施压。Butts在证词中表示，总理办公室的人员以及特鲁多总理本人从未试图影响前司法部长的决定，都认为是否给兰万灵一个机会应该由司法部长自己决定。

王州迪曾说她在去年9月16日就对兰万灵案做出了最后决定，但是此后总理办公室和枢密院的人仍然继续向她施压。如果她的决定权真的得到尊重的话，这显然是不应该发生的。但Butts说他第一次得知王州迪早在9月16日就做出最后决定，是在上个星期她作证的时候。也就是说，他和他的同事们在以后的四个月里和她讨论此事时，并不知道她心意已决，所以一直认为他们所做的属于提供信息和建议的正常运作。

Butts表示，兰万灵一案是否进入司法程序涉及到九千多人的就业岗位，因此总理及有关官员认为这是一个重大的“公共政策挑战”，需要慎重处理。另外，关于缓期起诉的条款刚刚被写入刑法，过去从未实施过。他们因此建议前司法部长在做出最后决定前最好先向一位或一组资深法学家（例如最高法院退休大法官）征求意见。

所以他认为王州迪的说法从法律上和时间上都说不通。从法律上来说，总检察长在判决下达以前都可以对检察官做出指示。而此案的检察官直到10月9日还根据兰万灵公司提供的新证据修改了决定。另外，王州迪还在11月26日主动约他见面，并主动提起兰万灵一案，这也是唯一的一次两人面对面讨论此案。

Butts和王州迪曾在去年12月5日一起吃饭。王州迪在作证时把这次晚餐也列为施压行为之一。而Butts说，他们在那两个小时的时间里聊了很多事，直到最后才简短地提到兰万灵一案。“事实上，分手的时候我还觉得这是我们一段时间以来最愉快的讨论。”他解释说，旁人看到的往往只是他们的官衔，但实际上他们也是凡人，对事情的理解和印象会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他认为，王州迪把他们之间在兰万灵一案上的互动做出如此解读，是因为今年1月份的内阁改组损害了她对总理办公室的信任。在那以前，她从来没有流露过自己在兰万灵一案受到不当压力。

为什么辞职？Butts说他和特鲁多相识三十年。现在这种局面，如果他不走，他们之间的友谊很可能会被用作攻击特鲁多的口实。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七年前埋下的“炸弹”

兰万灵的腐败丑闻最早是由Radio-Canada的调查记者偶然发现的。2012年，记者发现正受到“阿拉伯之春”抗议浪潮冲击的突尼斯和利比亚等国家的一些政府要人悄悄合家迁居到多伦多或蒙特利尔，而帮助他们打点一切的是兰万灵公司的几个高管。接下来的调查发现了更多的内幕，兰万灵公司通过实施各种贿赂手段以赢得利比亚工程项目的黑幕被一点点撕开。

更为可恶的是，兰万灵的这些非法手段不仅在其他国家使用，还把它带回了加拿大。2010年，该公司获得了麦吉尔大学附属医院的一项13亿加元的工程项目，而医院总裁和他的副手获得了两千多万加元的回扣。这是加拿大有史以来最大的一起腐败案。

自2012年，一手打造利比亚关系网的兰万灵公司副总裁Riadh Ben Aissa在瑞士被捕以来，已经有好几个兰万灵的高管以及相关受贿者受到起诉并被定罪。但在2015年以前，被定罪的都是个人，公司本身并没有受到指控。

2013年，兰万灵与世界银行达成协议，因涉嫌在孟加拉国和柬埔寨行贿而接受10年内该公司以及115家附属公司不得参与世行项目的竞标活动。

2015年2月，皇家骑警根据2012年突袭兰万灵总部找到的行贿证据，对兰万灵及其两家子公提起诉讼，指控该公司在2001年到2011年之间向利比亚的政府工作人员支付4800万美元贿赂，以影响政府的决策。

兰万灵公司被起诉后，其内部大清洗后上任的新首席执行官Neil Bruce就希望联邦政府能在司法系统以外解决这一腐败案，试图用公司认罪，支付巨额罚款，在政府监督下进行整改的条件来换取免于或者延期起诉。因为兰万灵一旦被起诉，将在未来的十年内无法参与政府主导的公共工程项目投标，这对已经在海外遭受重创的兰万灵来说无疑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只剩下倒闭或被收购一条路。

况且延期起诉并非兰万灵异想天开，英国、美国和法国等国家的法律都允许违法的公司与政府达成协议，以罚款换取免于或延期起诉。联邦政府在去年修改了刑法，加上了类似的延期起诉条款。但是兰万灵行贿案的检察官拒绝放弃刑事起诉，而时任司法部长王州迪则拒绝行使总检察长的职权推翻检察官的决定, 由此埋下了这颗造成现在加拿大政坛震荡的“定时炸弹”。

特鲁多再受打击

此次兰万灵事件的发酵以及王州迪的证言对自由党造成了执政以来最严重的打击，不仅要特鲁多的心腹之一、首席秘书Gerald Butts以辞职来平息众怒，反对党保守党领袖Andrew Scheer更是直接呼吁特鲁多辞职，说他“已经失去了管理政府的道德合法性”。虽然特鲁多在随后的回应中说很高兴王州迪有机会在国会说出她的版本，但“完全不同意”她对事件的描述。杜鲁多强调，对于兰万灵一案的决定权最终是在王州迪手中。他本人以及其他内阁成员都没有不当行为，他对于道德委员会的调查充满信心，更不会辞职，表示加拿大人在今年秋天大选时将有权选择谁将继续领导国家。目前为止，联邦内阁以及自由党内部多数成员都选择支持特鲁多。

雪上加霜的是，特鲁多的得力干将之一、被称为“解决问题部长”的联邦财政委员会主席（Présidente du Conseil du trésor）Jane Philpott以对“政府如何处理兰万灵以及回应所出现问题的方式失去了信心”为由提出辞呈。特鲁多随后表示，“虽然我很失望，但我理解她辞职的决定，我感谢她的服务”。还继续强调他的政府尊重司法独立，努力保护就业。

不过，在本周一晚上出席一个环境问题集会时，特鲁多一反往常坚决否认在兰万灵一案有过错的态度，表示过去几个星期发生的事情引起了重要的讨论和反思，政府官员和政治助手的言行会对民主与法治产生重要影响。这显示特鲁多或许将在某种程度上道歉，以愿意对手下工作人员行为负责的态度来应对目前对自由党政府越来越不利的选情。

加拿大人如何抉择

兰万灵事件在把特鲁多以及以特鲁多为首的自由党推向政治深渊的同时也在国际上造成了恶劣影响，在非政府组织透明国际（Transparence International）发布的2018年清廉指数排行中，加拿大虽然还是位居第九，但得分去比去年要少；因为孟晚舟事件而交恶的中国则嘲讽加拿大的法治是有“选择性的法治”和双重标准。更为重要的是，该事件的发生、发展也在拷问着全体加拿大人，到底是现实利益更重要，还是道德法规？到底该坚持原则还是要合理转圜？遇到有腐败问题的企业时，到底是该一棍子打到，让它永世不得翻身还是要治病救人？政客们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的争斗到底是为了选票还是普通兰万灵员工的利益？作恶的兰万灵高管没有因为他们的恶行受到惩罚，为什么要那些无辜的普通员工承担作恶的后果？

无论特鲁多和他身边的人如何说辞，他们对兰万灵一案确实过问的有些多，虽然谈不上违法，但也是不寻常的干预。王州迪的表现就更是先入为主，她用了12天时间把兰万灵一案涉及的公共利益评估了一下，就下定决心不给兰万灵改过的机会，坚决不推翻检察官的决定。在媒体踢爆特鲁多涉嫌干涉司法后，她先是一声不吭，让猜疑加剧；然后又宣布辞职，在特鲁多背后捅了一刀；接着在国会作证时给出详细的信息，给自由党的政治形象以毁灭性打击。同时，她又宣布不会退出自由党，还将以自由党的身份参加下次大选，时机拿捏的恰到好处。如果有一天，特鲁多不得不引咎辞职，王州迪出来竞选党领的话，以她目前英雄般的认可及支持度，没准能带领自由党重整纲纪、浴火重生，重新获得执政权。

围绕兰万灵的政治斗争还在继续，无论是保守党还是新民主党都会抓住这个机会诋毁对手，争取翻盘，自由党也会使出浑身解数保住选民，继续权倾天下，没有人真正关心加拿大、魁北克经济的好坏，更没有人真正关心普通打工者的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