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博大文化视野(6月25日)

【鹏翔万里】

雪菊书记

贺鹏

雪菊书记?雪菊是谁?

杨向东夫人反复回想着上午在民族商场遇见杨向东单位的刘姐和她同事时的场景,刘姐向她同事介绍她的时候说,这是咱们单位杨向东夫人。

那位女同事一听就一惊一乍的,几乎要跳了起来,大声问,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雪菊书记?

刘姐说:是的,是的,就是咱们呼市工信局派到马家夭的驻村第一书记。

尖叫的那位女同事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边走边说,看好你家的书记啊,他现在可是了不得了。

说完便诡异地笑了一下就走了。

雪菊书记?雪菊是谁?难道是马家夭的一个女人?

杨向东夫人回家后,被这个“雪菊”折磨得连午饭都没心思吃,难道自己亲手打造的温馨小家庭,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这个“雪菊”给毁了?

她不甘心啊!

杨向东是响应国家扶贫政策,被市委组织部门审核考察派驻在马家夭村的第一书记,在马家夭工作三年多的时间里,带领村民脱贫致富,受到乡政府、县政府多次的嘉奖,在村民中的威望也越来越高,偶尔回家,村民们的电话总是不断,不是咨询,就是和他商量,杨向东俨然成了马家夭人依赖的大管家。

杨向东夫人想到这里,突然一下警觉起来了,依赖中难道就没有仰慕?仰慕的人中是不是就有一个叫“雪菊”的女人?不然,他怎么就成了“雪菊书记”呢?

她不能再等了,决定亲自去一趟马家夭会会这个叫“雪菊”的女人。

马家夭是和林南部的一个小山村,出租车在山路上颠簸了小半天的工夫,才进了这个村的村委会,她推开村长室的门说:我是杨向东老婆,杨向东在哪呢?

村长赶快站起来,连忙说,是杨书记夫人啊?不知道您大驾光临,我给您找他去,他应该在雪菊那里!

雪菊那里?我自己去,我想亲眼看看这个雪菊到底是昭君现身还是貂蝉再世?能让杨向东这么痴迷。

村长一听就前仰后合地大笑了起来,直到笑够了,才捂着肚子直起腰说,我带你去吧。

从村委会出来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一大片金黄色的农田,煞是好看,她没有一点心思看风景,只想赶快看见那个叫“雪菊”的女人。没想到,村长指着那片金黄色深处的几个人说,杨书记就在那里!

杨向东夫人抬头盯住村长,一阵疑惑。

村长扬了扬下巴,这就是雪菊。

她一愣,往前走了几步,地埂上立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雪菊功效:黄酮之王,调节三高;排毒养颜,润肠通便;清肝明目,益肾补阴;抗菌消炎,解毒消肿;营养心肌,保护身体。”

村长接着说,杨书记这几年没明没夜,带领村民种植雪菊,雪菊既有其他野生菊花的香气,又有陈年普洱的色泽和醇厚,还有一种非常特殊、绵长的甘甜,具有独特的药用功效。我们马家夭的雪菊含钾、钠等多种元素,是远近闻名的上好山茶,已获得自治区产品质量检验研究院的认定,因为雪菊,马家夭的人都富了,便亲切地称呼他是“雪菊书记”。

杨向东夫人不等听完,就低着头直搓手,双颊瞬间变得通红通红的。

 

【种玉蓝田】

答谢宴

蓝狐

去年春节前夕,朋友殿军的女儿嫁到了四川乐山。当时,殿军携夫人以及几位亲朋赶赴那里,与女儿女婿一道好生延展了一段世代亲情。回来的路上,殿军跟爱人说,女儿嫁到了这边,回去后,我那些好友总该招待一下才是。夫人晓得殿军的心意,当下答应下来,同时商定,就在今年的五一节,邀女儿女婿双双赶回娘家,丰美它一场答谢宴。

4月30日傍晚,我被殿军的一通电话喊到了宏宇大酒店。见了面他就跟我说,女儿要搞一场答谢宴,怎么搞,你出主意吧。我不免疲惫地先自堆在了酒店大堂的一款皮质沙发里,一边掏出烟来,分发给同样被殿军生生给“电”来的赵冲、雅松他们。两个人分别点燃香烟,居然和殿军一道,满眼疑问,目光逼仄地看向我来。我长长地吐出了一股烟雾,像是无奈地迸出一句话来,我说,答谢宴怎么搞,我不知道。不想,几个人的眼睛立时变得滚圆,开始更加使劲地看向我来,那样子,真像在我脸上原本就已经写满了有关答谢宴的章法,只消辨别,自会呈现。末了,还是殿军开口说道:“你小子干了这么多年专职策划,整一场答谢宴都不会了?嘁!快给我正经点,麻溜去想。”我正在吸着的一口香烟,就这样被呛了一口,惹得赵冲、雅松立时坏笑起来。看他俩那一脸灿烂的表情,我知道只能用一个字概括:该!

殿军在呛白了我之后,便去和酒店方面商量细节了,赵冲和雅松两个则交换着新近学来的笑话,我被孤立在了一旁。无奈,我再不能不启动已经懒得谋划的大脑神经,去策划一场南北交融的所谓婚礼答谢宴了,唉。

终于,那边,殿军和酒店间有关宴会的细节落实妥当,遂再次转过身来,大声问我:“行了吧,应该有谱了吧?”我低下头来,嘟囔道:“我,那什么,没有酒,脑子不灵便啊。”话一出口,赵冲和雅松便鼓起掌来,一边说道:“这就对了,想喝酒就言语一声,还好意思说不知道怎么策划吗?”我抬眼用力瞪他俩的时候,殿军竟已显得急切地走出酒店的大堂,一边吆喝着我们:“哪儿喝啊?别磨叽了,走吧。”

离宏宇大酒店不远,有一家颇有个性的雅致酒馆,取名“徐家私房面”,菜味独到可口,环境简约时尚。我跟殿军说:“好吧,不如就去吃面吧。”因为我和赵冲此前曾在那里感受过一次,所以我一经说到吃面,赵冲率先表示同意。雅松也觉得新鲜,便也跟着附和起来。殿军没有多想,就说,好吧,吃面。

彼时已经是华灯初上时分了。我还有四个明显比我年纪要长许多的老哥哥,各自捧着一杯白酒,开始了对一对晚辈的婚礼答谢宴的筹划。直到,我被另一通电话反复传唤,才不得不起身告辞,“掉”进了另一场酒局,以及那酒局所设定的主题:一个新兴产业的开局仪式的策划。

唉,已经近于迷醉了,面对新朋,我只能是应承,却再也没有了灵感。而我起身打算赶回家去时候,一场夜雨宣泄下来。我抬头看天时,心像是已被什么打湿了……

5月1日,婚礼答谢宴如期举行。因为预先并未曾打过招呼,所以我所先期设计的邀请新娘同学登台的过程,反而令殿军的内心很不托底。待一些必要的程序进行过后,我忽地把嗓音提高起来,告知大家,在所有为新郎新娘祝福祝愿的人们中间,有几位专程从广州、北京、沈阳等地赶来的朋友,他们的如此挚情足以令我们感动。

“来啊,就让我们用热烈掌声欢迎他们走上台来,有请他们分别向新郎新娘献上各自美好而真诚的祝愿!”

让我没有料到的是,专程从远方赶赴这场喜宴的朋友,竟然齐整地占满了半个舞台,我一一数过,共有19人之多。顿时,一份感动涌上心头,因为不止是我,想必在场的所有朋友都会明了,仅仅为了一场婚宴,怕是有许多人都不会奔波上百里千里的,但我眼前的这些年轻的朋友们,他们竟用圣洁美好的友情做到了。

紧接着,在我的邀请下,19位新娘的同学分别向一对新人献上了自己的祝愿,随即,19盏红烛又被逐一点燃起来;大家围拢在一对新人的身旁,一边移动着,面对新郎新娘留下了自己或许是永恒的笑脸。

掌声响起来了,有人甚至还发出了呼号。我也被眼前洋溢的浓浓亲情所感染,一边颂赞着这人间的真切情怀,一边将两束鲜花交予到新郎新娘手中,让他们在19盏红烛的映衬下,向生养并哺育了他们的父亲母亲献上灿烂的花束,表达深深的敬意……一时间,烛光辉映,花枝璀璨,掌声热烈,泪花倾纷,当一对新人双手揽腕,共饮喜酒的时候,我禁不住大声邀请全场友朋与我一道,齐祝新郎新娘永结同心,白头偕老,花好月圆,地久天长。

一场饱含着深情厚意的婚礼答谢宴就这样走向了高潮。

只是,待我回到赵冲和雅松他们所在的拿桌酒席旁,面对他们对我的喝彩时,我却终于忍不住留下泪来,雅松问我咋了,我说,我醉了。

是啊,爱情本身就充满煽情的情愫。我当然也晓得,在所有的爱情故事里,总有一个瞬间可以变做永恒,那便是新婚的盛典。我深知觉得,只有爱得不能再爱,方才会相融一处,而也只有在体味到了如胶似漆的甘味之后,那所谓的浓也才逐渐会认知到原本还会有淡,有涩,抑或酸,抑或苦,抑或因酸涩悲苦而可能派生的了断,还有遗憾。

当然,我的意思绝对不是说,深浓过后,注定就会走向了断,因为所有的爱恋无疑从开始时候都会签署下永远。然而,我们又必得承认,深浓的对面就是平淡,也就是说,只有认知并能够接纳了这个或许是婚后的爱情的流程之后,永远才会是可能、值得并且是有望实现的吧?

我有一个祈愿:祝福所有有情人不只能终成眷属,更能够终生相守,真爱久长。

 

【杨柳依依】

枕着蛙鸣入梦

杨邹雨薇

端午前夕从省城回三百公里外的乡下老家探望爷爷奶奶,傍晚时分,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蛙鸣,心里不禁一惊,便问:“爷爷,这些蛙鸣从哪里传来的?”爷爷说:“前面那户人家侧边的水池吧,那里打的井很大,在抽水站前形成了一个可以养鱼的池子,所以也引得青蛙去安身。”我说:“为什么去年夏天我没有听到呢?”爷爷说:“不是没有听到,而是你回来的少,没有注意。青蛙喜欢勤劳的人,只要你勤于耕作,蛙鸣就会追随你。”

听了爷爷的话,我心里感慨不已:两年前,我们家的房子还在一公里外的那个千年古村里,那里曾有阡陌良田,田峒中曾有一口古井,我们家南面隔着禾场、西面隔着一片竹林和一户人家,便是稻田,所以习惯了于夏夜里聆听蛙鸣。

在我九岁之前,爷爷奶奶还在种田,记得那时候的夏夜,月光像梨花一样盛开在天空中,带着一种水一样的柔情,洒照在大地。我们全家人坐在门口吃晚饭,用燃烧的草灰驱赶蚊子,看萤火虫在附近穿来穿去。而可爱的青蛙们,不知道藏在哪里,池塘边、沟渠畔、水井旁、田埂上,好像远远近近都传来它们的声音“呱呱”“呱呱”“呱呱呱”,那声音极是优美,时而高昂,时而低沉,抑扬顿挫,赛过许多乐器,蛙声如决堤的水,携带着夏天的欢乐,淹过整个乡村。关键是,其中还有虫子呢喃来伴奏,俨然是一场大型的田野演唱会。

月色下激情的蛙鸣,并没有惊扰千年古村,乡亲们早已谙熟这种每年如期而来的乡村音乐会,夜幕下进进出出的脚步声伴着蛙鸣,一日三餐的香味里伴着蛙鸣,清澈的井水里伴着蛙鸣,三三两两的闲聊里也伴着蛙鸣……

蛙鸣如鼓,蛙鸣如锣,蛙鸣是乡村跳到的音符。我们这些读书的孩子,当时还不懂得尽情享受这蛙鸣,不会想象蛙鸣时而稀疏如古刹晨钟,不会想象蛙鸣时而如小溪淌水舒缓,时而如大海翻腾汹涌……只知道饭后在父母的督促下,尽快把作业写完,然后眺望茫茫夜色中的田野,想象青蛙们如何藏匿,又如何鼓着腮帮歌唱。

写完作业,一边为爷爷奶奶摇蒲扇,一边听老人家讲故事,许多鲜为人知的传说如同一块石子,投进蛙鸣遍布的池塘,然后泛起一阵阵涟漪。

长大之后,到异乡读大学,某日读到川端康成的一句话:“一听到雨蛙的鸣声,我心田里,忽地装满了月夜的景色。”读了之后,心里乡愁弥漫,耳畔似乎传来家乡月色下那一片蛙鸣,那声音像一首纯音乐,潮水般地淹过来,滋润着我的心田……

遗憾的是,没等我大学毕业,因为城市建设的需要,我们的千年古村被拆迁,自己家的房子也被拆了,父亲和叔叔为了安顿行动有点不便的爷爷,就在今日这个位于国道边的山坡下,购买了一点旧房子。而勤劳的爷爷奶奶,又在房子的前前后后开荒种菜,使之有了几分田园味道。

如今,回到乡下看望爷爷奶奶,陪家人们一起过节,但见月色如水,声哇如歌,不禁想起了张籍《过贾岛野居》的句子:“蛙声篱落下,草色户庭间。”在山坡下,在颇为陌生的空间里,蛙鸣为我们带来静谧清幽。深夜里,独自凭栏,聆听如水蛙鸣,感觉遐思渺远。尔后,枕着蛙鸣入睡,与大地同眠,一颗疲惫的心便迷醉在温柔的梦乡里。

 

【风雅月梅居】

犹记那年落榜后

侯兴锋

20岁那年,我高考落榜,看到唉声叹气的父母和破破烂烂的家,我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父母极力劝我再复习一年,但我斗志全无,以如此状态去面对竞争激烈的“高四”,不是白白的浪费钱吗?思前想后之下,我从老家出来,独自到了几千里之外的一个南方城市去闯荡。

看着都市中高耸林立的大厦和霓虹闪烁的街市,我就想,什么时候,这里会有我的一席之地呢?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烂大街的高中文凭在繁华的都市里压根就无用武之地,这个开放的城市也并不是遍地黄金。找工作时,我是处处碰壁,来时满腔的雄心壮志,此刻荡然无存,连着一个星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的心里变得越来越急躁,最后不得不到建筑工地做小工。

到了工地,工头安排我用小车运砖,并为我指派了一个老头儿做搭档。人人都喊他为“九爷”,然而,这个称呼并不是代表他的地位有多高,多么受人尊敬,只是因为他的手指断了一根,年纪又大,久而久之,大家便忘记了他的姓名,就戏谑地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九爷”。虽是外号,且指出他是个残疾,但九爷却一点儿也不在意,别人一喊,他总是乐呵呵地应着。他看上去有60多岁,精神很矍铄。他从不叫我的名字,只叫我“小伙子”。一开始,我并不十分喜欢这个搭档,然而随着接触的深入,我渐渐发现,在他普通平凡的外表下,包含着的其实是一颗温和而又善良的心灵。

几个月后的一天,我打电话到老家村里的小卖部,了解家里的状况,才知道父亲的腿被树砸断了。原来,父亲一直希望我能够重新回到学校去复习一年,为了给我积攒学费,打算把屋后的几棵大树伐了卖,谁知在放树的时候,竟然被树砸在了腿上。我听到这种情况,顿时哭了,掏出挣到的钱,太少,只好央求工头预支了许多工钱,最后一股脑儿的尽数寄回了家。

初冬来临了,尽管是在南方的城市,但迎面吹来的风依然显得凉气逼人。可我的身上仍然穿着单薄的夏装,我已经没有钱买冬衣了,年少轻狂的我从来没有想到出来打拼会是如此的艰难。这天早晨,看着租住房屋的窗户上结着的霜花,我的身体本能地一抖,似乎感觉到了外面的冷意。这时,九爷走了过来说:“来,把这个穿上。”我看见他手上拿着一件厚厚的上衣外套和一条崭新的绒裤。我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推辞着,九爷笑着说:“你先穿着,这两件衣服又不值什么钱,如果过意不去的话,等下个月发了工钱,你请我喝酒。”他又补充说:“小伙子,说句敞亮话,其实以你的条件,还可以有别的前途的,干嘛非要窝在这个小小的工地上呢。”

我拿着衣服,眼泪差点要掉下来。在这冷风阵阵的初冬里,我的内心却充满着异样的温暖。

一个多月后,春节快要到了,我想去请九爷喝酒,不料他却在早一天回家过年了。可是,我却不能走,因为我还倒欠着工钱,春节期间工资加倍,我打算一个人在工地上值班看守,好尽快地还清帐。我决定了,年后就离开工地,遵从父亲的意愿,走进高中校园,复读。

那年的春节,我形单影只,一个人在工地上过了十多天。为了既省钱又有过节的样子,我咬咬牙还是买了一斤猪肉,结果在除夕那天,一不留口,吃得一干二净。其余时间,一直都是一粥、一馍、一咸菜,但我打电话回家,跟父母说的却是:“你们放心,在春节,工地上的伙食好着呢,鸡鸭鱼肉我都吃腻了。”

在复读的半年时间里,每当我遇到学习和生活上的困难,心情颓废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萍水相逢的善良老人,想起那时落榜后的打工生涯,想起一个人在工地过春节的情形,于是身上便仿佛重新有了力量。

 

【大爱无言】

父 亲

张东香

母亲走得早,我和父亲相依为命。

记得上初中时,因为严重偏科,对自己学习丧失了信心,找机会辍学。一次重感冒后,请假两周,便死活不肯再去学校,尽管老师再三强调,会帮我补课,况且我缺课时,刚好是半期考,不存在耽误课程,可当时的我已下定决心,整日里在家晃荡,没心思读书,不想再回学校。

恰逢墟日,我让父亲帮我从学校把箱子用自行车拉回家。父亲看着我:“别闹,读书才能出人头地。”我支支吾吾,耷拉着脑袋,躲闪着父亲严厉的目光,父亲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只要你肯读,哪怕砸锅卖铁,哪怕让我去乞讨,我都会供你,关键在于你自己……”当时的我对父亲的劝说无动于衷,心里还庆幸不用受学校管束而沾沾自喜,昂着头像个常胜将军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甩着大步走在回家路上,父亲则扶着自行车跟在我后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回到家,我和父亲各自沉默,父亲默默抽着烟,烟雾缭绕在他那沟壑纵横、不再年轻的脸上,我表面满不在乎,内心却揪痛着,始终不敢直视父亲严肃的表情。最终,我低垂着头,嚅嗫着:“爸,要不我回学校……”父亲不置可否地盯着我,我重重地朝他点点头,忽然,他把烟头往地上一扔,飞快地从里屋推出自行车:“上车,闺女……”

回到学校后,我不再自负,不再像个假小子似的在学校周围和一群男同学学吹口哨、街上瞎逛。原本语文成绩就在班上遥遥领先的我,文章几乎是范文,老师根本不担心我的成绩会下降。数学偏科,我每天做课后习题,不再浪费时间,在老师和同学们质疑的眼光中,数学成绩也一路直线上升,数学老师那从镜框架上面看我的眼光也变得更加温柔起来。

看着我的变化,父亲也由衷地高兴,每周末回到家,平时沉默寡言的他,总能听到他哼着小曲儿,脸上妆点着满意的笑容。看着他那得意洋洋的样子,我故意揶揄:“爸,高兴什么呀?”父亲对我竖着大拇指,憨笑,不说话。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高考季,因为有了四年光阴的努力,我胸有成竹,一气呵成,没了踟蹰和蹉跎,底气十足。门外,父亲笑呵呵等着我,我拿眼瞪他:“你就不怕我考砸了?”“努力了就不后悔,等着好消息吧。”

九月初,一纸通红的重点大学录取通知书飞到我家。父亲噙着眼泪,手哆嗦着,抚摸着如诏书般的录取通知书:“闺女,我没看走眼,出息了不是……”

泪光中,我终于读懂了父亲对我深沉的爱,这种无言的爱,可以陪伴我的一生,走得更远……

 

在父亲的肩膀上长大

 雷惠

我是在父亲肩膀上长大的孩子。

小时候,父亲最喜欢让我坐在他的肩膀上,带着我逛庙会、看龙舟,往返在去外婆家的山间小道。父亲的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腿,而我的手,轻轻搂着他的头。

有时他带着我出去干农活,担心弱小的我走弯曲的田间小路会摔跤,干脆把我放进装肥料的筐子,挑着我走。回家的时候为了保持平衡,一个筐里装我,另一个筐里装上几个刚摘的瓜果,或干脆放上一块石头。父亲肩上的担子吱呀吱呀地响,我在父亲的筐里咿呀咿呀地唱,父亲挑着担子和着一起唱,宏亮的歌声和欢快的笑声,洒满温暖的田间小路。

小时候上学,家里离学校比较远。父亲心疼他的小女儿,小小的身子背着大大的书包,要走上一个小时才能到校。于是经常背着我的书包,把我驮在肩膀上送我上学。

有一年春耕时节,下着大雨。父亲赤着脚整理好田里的秧苗,然后让我撑着伞坐在他肩膀上,送我去上学。大雨后的乡间小路泥泞不堪,尤其靠近学校那段路,又滑泥又厚,一脚下去鞋子就全没在黄泥里。父亲驮着我小心翼翼地走着,嘴里还感叹着什么时候要过来修整下这段路,不然这么厚的泥巴,小学生哪能过得去。

正说着,忽然听他一声低呼,我赶忙问怎么了。父亲说没事,脚咯到东西了。他把我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的草地上,把那只大脚从泥里拔出来。我赫然看到一枚黑色的铁钉,扎进了父亲赤着的脚板。我吓得哭了起来,父亲忙迭声安慰:“不哭不哭,爸爸没事,拔出来就行了。”然后一皱眉,一用力,徒手拔出那颗铁钉。

那颗铁钉扎进去足有一公分,伤口流着黑色的血。我吓得大哭起来。父亲安慰我说爸爸不疼,这点小伤没关系的。同时用手挤着那黑色的血,直到将黑血挤净,血液变红。我哭着说爸爸快去看医生。父亲说先送你去学校,快迟到了。然后把我重新扛上肩膀,还流着血的赤脚又走在泥泞的小路上。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农村,闭塞落后,乡亲们多是守着几亩田地过活。父亲为了给我们提供更好的生活,还承包了村里的桔园。每到收获的季节,他用自己的肩膀,将成熟的稻谷、红薯、桔子一担一担挑回家,再一担一担挑去卖。汗水从他额头顺流而下,浸透衣背,重重的担子压在通红的肩膀上吱吱作响,父亲的脚板一寸一寸反复丈量着脚下的土地。

懂事的我从筐里抱出几个红薯,想要替父亲减轻点负担。父亲欣慰地笑着:“女儿呀,你好好学习,一定要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爸爸再累也值了!”

如今的我早已长大。那个曾骑在父亲肩膀上的小女孩,如愿走出了大山,看到了外面的精彩。我们把父母接进城里,闲暇之时陪着父亲聊聊天、种种菜。这个用肩膀为我扛出一片未来的男人,这个从小到大一直把我当珍宝疼爱的男人,永远是我最温暖坚定的依靠,也是我一生永恒的眷恋。

 

为父亲报个老年大学

 苏作成

父亲年轻时当过兵,后来又在煤矿上班,一直待在乡下,精神生活并不丰富。他满过七十三岁后,我与妻子想让他到城里住一段时间。有一次回故乡时,就将我们的想法对父母说了。母亲也劝父亲到城里散散心。这样,父亲就跟我们来到了城里。

父亲爱喝米酒,我就给他在集市买了五斤。住了一个星期,他还是不太开心,每天不是发呆就是睡觉。我与妻子看着都有些着急。妻子对我说,我们小区谭大爷参加了老年大学,父亲也可以去参加。我试着对父亲说了,他竟然没有反对。于是我给他报了声乐班,学习唱歌。

我们小区离老年大学有三四里,父亲与谭大爷每次去上课都是步行,这样还能锻炼身体。

一两周后,父亲开心了一些。他回到家,轻声地哼着简谱。为了不影响孙女学习,在她回家后,父亲就不再唱简谱。我知道,学唱歌,必须多练习才行。像父亲这样草草地练习,是学不好的。不过,只要他开心就好。

有一次,我终于发现了秘密,原来,父亲与谭大爷他们在早上或晚上都在楼房的顶层练习唱歌。

渐渐地,父亲比以前更开心了。吃过晚饭,若是不练习唱歌,他就与谭大爷到广场去散步。

以前,父亲就喜欢听红歌。尽管他没有唱歌的基础,但参加老年大学后,他学唱红歌的劲头比较大。他喜欢听《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之类的红歌,但我从未听过他从头至尾地唱过一首。有一次,我下班回家,竟然听到他正在轻声地练习唱歌。看到我回来了,他马上停止了练习,似乎有些害臊。

有一个月夜,我与妻子走到楼房的顶层。只见父亲和谭大爷几个老年大学的学员,正在那里认真地练习节目。有的拉二胡,有的唱歌,他们练习的歌是《南泥湾》。父亲也规规矩矩地站在唱歌的队伍中。我认真地听着,他们唱得还比较整齐。我也听出了父亲的声音,他并未怎么跑调,虽说他唱得没有谭大爷那般宏亮,但也是十分用心地唱。

那一年的声乐班,从春天开始,到冬天才结束。过了年,父亲又回到了故乡。

通过老年大学的学习,父亲的精神生活更加丰富。回到故乡后,他常与一些老人打打牌,聊聊天。有时候在田野里放声歌唱。进了一趟城,老实木讷的父亲竟然变得开朗了,他开始融入人群。显然,老年大学的学习,让他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或者他真的找到了他的诗和远方。

 

愿每个父亲都能被温柔以待

 郑贵华

父亲已经七十六了,昨天给他过完生日后,一家人在一起闲聊,父亲对他年轻时没能给我们提供好的条件深感愧疚。可是我们一面享受父母的恩泽,一面埋怨家境的贫寒,从来不曾感到对父母有什么亏欠,特别是对父亲,我们连句贴心的话都很少说过。

父亲年轻时身体不好,脾气也差,地里的活儿、家里的一大摊子事,全靠母亲操劳。他还隔三差五地和母亲吵架,我们姐妹几个对他又怕又恨,平时几乎不咋搭理他,偶尔和他独处,也觉得浑身不自在。可是只要母亲一回家,我们便像小鸟一样围到她的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全然不顾一脸落寞的父亲。

不知道从啥时候起,父亲当起了泥瓦工,农闲时和村里其他人到别村盖楼房。我们经常十天半月不见他的身影。再回来时,饭桌上不是多了肉,就是添了鱼,和母亲吵架的次数也明显减少,我们很享受这样的生活,暗地里希望父亲在外的时间能更长一些。

有一次,我准备去上早自习,隐约听到母亲低低的啜泣声,以为他们又吵架了,心里很烦躁,饭也没吃就走了。中午放学回来,父亲不在家,我向母亲问起早上的事。母亲说:“你爸昨天回来说,有个和他一起盖房子的人从房子上掉下来,两条腿都骨折了,肋骨也断了几根,我不想让他再去盖房子,可是你爸说盖房子能挣钱,非要接着干,咋劝都不听。”我们听后,心里莫名多了一些担忧。

再后来,我们渐渐长大了,一个个离开了家,父母住在乡下,守着老房子。平时大家各忙各的,回老家的次数也不多。每次打电话时,父亲接通后,寒暄两句就交给母亲,我们也乐得和母亲聊,反正和他也没什么话说,只是偶尔能从话筒里听见他乐呵呵的笑声。

上次我回去看望他们,到家时,父亲正在劈柴,母亲在一旁搓洗衣服,吃完饭,父亲说手上扎了一根木签,让我帮忙挑出来。我找出母亲缝衣服的针,在父亲指的部位找。可是我握住的是一只什么样的手啊?只见手背上青筋爆突,关节处这儿一块疤,那儿一片血痂,指甲缝里全是黑黑的泥,每根指头都硬邦邦的,摸上去剌我的手。这是我长大后第一次和父亲近距离接触,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得拿针的手不停地颤抖,总也找不到父亲说的木签的部位,来回了好几次,才把扎进父亲手指中的木签挑出来,看着父亲局促而开心的样子,我双眼朦胧,突然觉得自己以前是多么无知!

如今听到父亲的道歉,我真汗颜感慨,可怜的父亲,不知你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可曾为自己不被理解的付出而感到后悔?善良的父亲,不知你在我们母女欢笑的背后,可曾为自己屡受冷落而感到委屈?亲爱的父亲,请敞开你的胸怀,接受我们最诚挚的歉意和最温暖的问候,好吗?

亲爱的朋友,如果你家也有如此不善表达爱意的父亲,请一定善待他。从一句温暖的问候开始,让他感受人间至暖亲情,也愿天下所有父亲都能被子女温柔以待。

 

父亲的油炒饭

 雷华阳

热腾腾的白米饭里,拌着猪油和盐,还有些许炒煳的豆瓣酱,一口吃下去,猪油香和米饭香交织在一起,简单诱人。父亲的油炒饭是我童年生活中的一道独特美食。

说是油炒饭,其实并没有放油进去炒。小时候,家里很穷,炒菜只能放一点点油,每次炒完菜,父亲总会在饭锅里舀上一碗饭,有时候是包谷饭,有时候是米饭,在炒过菜的大油锅里翻炒几下,撒上一点盐,加上炒菜时沾在锅上的一些作料,吃起来可香了。我们几姊妹常常为争一碗油炒饭而争吵,甚至打架。

每天放学回家,我们就帮父亲烧火,一直盯着父亲炒菜的铲子,眼巴巴地咽着口水等着那一碗油炒饭。看着白白的饭在锅里翻炒,热气一点点化开,被均匀地搅拌出油亮的光泽,白色变成黄色,贪婪地嗅着那种特有的香气……现在回想起来也忍不住咽口水。

有一次,我和弟弟又为争油炒饭打架了,父亲就另外用猪油给我们炒了一碗。母亲回来后发现油少了,就狠狠地“批评”了父亲。从那以后,父亲就会在炒菜的时候偷偷多放一点点油,把剩下的留给我们炒饭。有些菜特别吸油,比如茄子,父亲就在茄子被炒熟之后,用锅铲使劲挤压茄子,把油挤出来留在锅里,这样可以多炒点饭,我和弟弟就都可以吃油炒饭了。后来有了三妹和小弟之后,父亲的油炒饭就不够我们4个人吃了。于是,他想出了一个办法,每天作业得100分的才奖励吃一碗油炒饭。回想起来,当年我们几姊妹成绩不错,父亲的油炒饭功不可没。

长大离开家去城里念书,每次假期回家,第一顿饭就会守在锅边,等父亲炒完菜后,央求他倒一碗米饭进去,端一大碗油炒饭吃得狼吞虎咽,那时候弟弟妹妹也不再来抢了,因为他们天天吃,我要假期才能吃。

后来,家境渐渐好起来,家里有足够的油和肉可以任由我们随便吃。记得第一次家里有了很多猪油,父亲舀了一大勺油,炒了一碗,兴奋地递给我:“快吃吧,这才是真正的油炒饭,以前那个只能叫煸锅饭。”我放进嘴里全是油,腻得没法吃下去。我告诉父亲:“说还是以前那种煸锅饭好吃”。

直到后来,自己有了家,自己也开始给孩子做饭,我每次炒完菜也给孩子们炒一碗油炒饭,他们开始觉得还是有点香,可是后来就不怎么吃了。毕竟现在的孩子,食品丰富、口味多了。我只能每次都自己吃了,为了不让丈夫和婆婆笑话,我常常偷偷一个人炒了吃,自己慢慢回味儿时的味道。

这些年,我走南闯北,算得上是吃遍了山珍海味,可我对油炒饭依然情有独钟。有时候加班工作到深夜时,自己回到家里,放点猪油和盐,炒一碗油炒饭,吃得津津有味。有时候我常常埋怨自己,为什么炒不出儿时那种味道,不知道是现在的猪油、酱油没以前的好,还是奢侈的东西吃多了,嘴巴变得挑剔起来。但妈妈的油炒饭带给我的味觉快乐,却是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

父亲的油炒饭,是我这一生吃过的最好吃的饭。吃油炒饭对我来说不仅是一种习惯,更是一种扎根在心底的情结。

 

【夏日风情】

童年的夏天

龙红玲

午后,我急冲冲地赶去上班,热浪一阵阵追着人跑,树上的知了扯着嗓门,狂躁地叫着,我仿佛被裹在了热棉被里,口干舌燥。沿途一家家小店,玻璃门紧闭,空调卯足了劲发出隆隆的轰鸣声。这阵势,不由得让我想起童年的夏天。

我家村子边,有一条清澈的小溪。难熬的夏日里,我们最喜欢到这里玩水,提起裤脚,光着脚丫,在小溪里踩着光滑的鹅卵石,追着小鱼跑,真是无比惬意。村里的王奶奶,守着一块平整的大石头,用棒槌敲打着衣服,时不时的跟我们聊上几句。小伙伴们在水里趟累了,就坐在小溪边,看着溪水从脚面上流过。调皮的霞霞趁人不注意,捧起水向莉莉身上泼去,“哈哈”,霞霞大笑。“看我收拾你!”莉莉也不甘示弱,一场激烈的“水仗”开始了,大家打闹起来,笑声此起彼伏……这条欢快的小溪,给我们带来清凉与欢乐,更给我们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那时,我们还喜欢趁着午休的时间溜出家门,去村东头的树林里摘桑葚吃。小伙伴们赤着脚,奔跑在林间小路上。一次,我被小石子硌疼了脚,停下来央求着:“等我呀!”姐姐停下脚步,说:“哪那么多事,快点!”我踮起脚,牵着她的衣角,跟着往前赶去。树林里,飞飞像猴子一样利索地爬到了树上,攀住枝条,摘下熟透的桑葚,塞进嘴里,“真甜呀!”他吃得津津有味,满嘴流着紫色的汁液。我们在下边看着,直咽口水。等他好不容易扔下几个桑葚,我一尝,酸得我呲牙咧嘴。“嘻嘻”,飞飞怪笑,立马跳下树,一溜烟跑出好远。我们大呼“上当了!”一窝蜂似的向他追赶而去……虽然天气炎热,但和小伙伴们一起在田野里撒欢儿的乐趣,却是无法忘怀的!

童年的夏天,最让人念念不忘的是吃冰棒。卖冰棒的中年男子,背着个大箱子,里面用棉被严严实实的包了几层。每次打开棉被,一阵冷气直冒。我们舔着嘴唇,花上两分钱买一支,你舔一下,她嘬一口的解着馋。嘿,那凉飕飕、甜滋滋的味道直往心里钻去。一支冰棒,也能让人回味好半天!

说起那会儿有趣的事情,总忘不了“躲蚊子”这档子事。我们那里,晚上蚊子多,又热得难以入睡。忘了是谁提议,到公路段宿舍的四层楼顶上去睡。于是,我们拿着床单爬上了楼顶。楼顶上,不少人早已用席子或床单铺好一张张“床”。我们费劲巴力找到空地,铺好床单,刚躺下去,后背就闷出了汗。翻个身,热气就散去了。半夜里起了风,吹在人身上凉爽无比,蚊子也被风吹得无影无踪。没有了蚊子的打扰,我们不一会儿就舒舒服服的进入了梦乡。这四层楼的楼顶,就成了我们夏夜“躲蚊子”的好去处。

这就是我们童年的夏天,虽然生活条件艰苦,没有现代化的空调与冰箱,但我们的生活充满了无穷的乐趣。现在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好幸福。

 

夏夜的月光

方钰霆

昨夜夜深之时,猛然被一阵汽笛惊醒,睁开眼,只见床前一片光亮,我疑惑地抬头望了一眼窗外,一轮皓大的圆月挂于天幕,宁静而清幽。这跟人的心境有关,也可能跟我的经历有关,算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宁静地与月光对视。在我的记忆中,在月光下奔跑或者与月光为伍,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对于一个从小听着嫦娥和月宫故事长大的孩子,月光与我有着天然的亲近感,我也从不吝啬对于月亮的赞美,细数那些在月光下干过的事,有月夜抓泥鳅、鳝鱼,有月夜偷瓜果,有月夜赶场看电影,也有月夜干农活的。也就是说,阳光和月光几乎是我们生活的全部了。

小的时候,天气炎热的夏夜,还有很多个搬着竹床上房顶乘凉的经历,在月光的照射下,两人一张竹床,手摇蒲扇,各自讲着听来的故事,或者用收音机收听午夜的流行歌曲,也别有一番风趣。记得那时我们最爱去小叔家的房顶,因为他们家是水泥做的平顶房,打一桶水把平顶和竹床都浇上水,阵阵凉意在月光下弥漫开来,我们也就拥有了一个清凉的夏。

进城以后,因了工作的繁忙,根本没有时间关注夏夜的月光,早出晚归的生活也大多在城市明亮的路灯下,月光不是那么清冽,也没有心事多愁善感,生活的重负让我对月光少了关注,特别是在那些异乡的街头,月光都是奢侈品。阳光下发生的,月光下发生的,我都会包容。月亮是心,心情时好时坏,所以月亮有圆有缺。满月固然美好,半月也是一种富饶。多是残缺的心里,才会少了有温度的话语。心怀美好的人,所看见的万事万物都带着光亮。

出门散步,月色下的城市依然车来车往,车灯点亮了路边的植物,方格砖上有刚好落下的树叶。有人说,最早落下的树叶是那些最早长出的叶子。不知道这些刚入秋就落下的树叶,是不是早春里最早的报幕者。蹲下去,拾起一片树叶,趁着月光,模糊的脉络里写满了对人世间的依恋。

张爱玲在《红玫瑰与白玫瑰》中写道“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照在心间的白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而今夜,可能与人到中年有关,仿佛在突然之间,想到了很多。唐代诗人张若虚写的千古名篇《春江花月夜》可谓是写月夜最高境界的了,在月的照耀下,江水、沙滩、天空、原野、枫树、花林、飞霜、白沙、扁舟、高楼、镜台、砧石、长飞的鸿雁、潜跃的鱼龙,不眠的思妇以及漂泊的游子,无不构成完整的月夜的世界。

我常常在想,今夜的月光,与唐代的月光可有什么不同呢?今夜的月光,与二十多年前我在月夜奔跑时的月光又有何区别?望着从窗台照射进房间的月光,以及酣睡的妻儿,我默然地闭上双眼,就让这夏夜的月光,轻抚我的梦境吧!

 

蒲扇摇来夏日凉

郑贵华

入夏以来,太阳一日比一日热情。每次回家,总见婆婆坐在电视机前,拿着一把棕榈蒲扇,轻轻地摇。

那把蒲扇,扇面是草黄色的,用白布镶了一圈边儿,像戴着发箍的邻家小妹,质朴而又清纯。我喝了一口水,拿起沙发上的另一把蒲扇,和婆婆一样,轻轻地上下摇动。伴随蒲扇送来的凉风,不一会儿,身上的汗干了,贴在额前的头发随着扇子的上下飞舞起来。恍惚间,我的思绪也飘向了蒲扇轻摇的遥远过去。

小时候,一到夏天的晚上,我和堂妹都喜欢和奶奶睡在一张床上。不仅是因为可以听奶奶讲好听的故事,更主要的是能够享受奶奶手拿蒲扇为我们扇风驱蚊的幸福。

有一次入睡前,我俩照例在床上疯闹,奶奶敲敲床头的大木箱,故意哑着嗓子拉长声调说:“大灰狼来吃小白兔了。”然后又拍着床头,传出两声闷响,吓得我们赶紧把脑袋贴着枕头,不敢吱声。奶奶便熄了灯,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讲着故事。渐渐地,奶奶的声音越来越轻,再过一会儿,床那头就响起了奶奶均匀的鼾声。奇怪的是,眼见得奶奶已经睡着了,可她手中的蒲扇仍然会有规律地摇动。许多年后,我和堂妹聊起了这件往事,她和我一样都特别怀念那段蒲扇轻摇的旧时光。

女儿出生在夏天,那时刚刚入伏。生完孩子的第二天,我被接回老家坐月子。那时候条件差,家里也没有空调。在那大热的天里,我窝在逼仄的卧室里,每天都要汗透几套衣服。后来先生买回一台电风扇,婆婆说不能用,因为她听老辈人说,刚出生的婴儿和产妇不能吹凉风。为了我和孩子的健康,婆婆每天忙完手里的事,就拿着一把蒲扇,守候在我们身边。我和孩子在那悠悠的凉风的爱抚下,安然度过了炎热的夏天。现在每次回想起这件事,我总是对婆婆的辛苦付出充满感激。

因为小时候经常用蒲扇的缘故,我对蒲扇也有着深厚的感情。蒲扇是用蒲葵树的叶子制作的,它本身比较软,若保管不好,很容易烂掉。所以,每次只要买回新扇子,我总会从母亲的针线框里找出好看的布头,为蒲扇缝上漂亮的花边儿,有时还会在扇柄上涂上姐姐刷家具的油漆。被装饰好的扇子用上几年也不会坏掉。记得小时候,我曾双手握住扇柄站在父母身后为他们“刮风”;也曾边摇蒲扇边唱着儿歌哄年幼的弟弟睡觉;还曾拿着蒲扇左一下右一下驱赶着饭桌上的苍蝇;更多的时候,我让扇子在夏天的夜里陪着我,一起做无数个清凉的美梦。

如今的生活条件有了很大的改善,落地扇、床头扇自不用说,几乎每户人家的房间里都装有空调。天热的时候,只要一摁下开关,凉风就会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房间的各个角落,蒲扇正慢慢地退出历史舞台。

可家里的老人却不舍得丢弃它们。婆婆说,回来就开空调,费电,要注意节约;母亲说,热天就要出汗,长时间吹空调,闭了汗,人是会生病的。我曾嘲笑她们的迂,可是当我轻摇手中的蒲扇时,那凉凉的清风,让人感觉是那样的宁静、悠远而又美好。

 

夏日风情

凌华平

一场大雨过后,夏日一改狂燥不安的性情,变得温顺而又体贴。走在路上,沐浴着迎面飒爽清凉的轻风,满心都是酥麻撩人的惬意,浑身都是骨软筋松的舒坦。

淘气的风把天空均匀地分成了两半,一半是绵延不绝洁白如雪的云层,一半是清澈透亮瓦蓝如海的净空,骄阳难得的偷起了懒,一整天都躲在云层上面睡大觉。徜徉在这高远而宁静的天地间,尘世的喧嚣与烦恼通通都随风儿飘散,心中的块垒和淤塞尽皆随流水消融。

夏风吹拂,捎来缓慢悠远的回忆。回望流年,那些曾经快乐的、忧伤的、爱慕的、憧憬的心事都已随风飘逝。这时突然发现,原来夏日的字典里不只有轰轰烈烈、咄咄逼人,也有卿卿我我、脉脉含情。

风儿捎来了田园山野的邀约,撩拨起心中那份说走就走的旅行。于是,我抛却一切纷杂俗事的缠绕,前往毗邻住所的龙门湿地公园寻芳揽胜。

出门沿着高架桥辅道走不多远,从路边的一条幽静小径进入,一片葳蕤而葱茏的“森林氧吧”便呈现在面前。这片森林的主角是杨树,它们密集地生长着,笔直地挺立着身躯,以一种坚定而又执著的姿态,表达着对于天空的向往。轻风徐来,杨树叶子沙沙的弹起了协作曲,节奏忽缓忽急,声音忽高忽低,尽管歌词单一,曲调简单,但听起来清脆自然、韵味十足,一点也不让人厌烦。

信步走去,一路无人,此刻这方世界完全由我独享。如此宁静怡人的方外之地,不正是世人苦苦追寻的世外桃源吗?

正陶醉间,远远看到前方似乎有人。走到跟前才发现,原来是一位老农在路边歇息。林间尚有农户开垦的小块田地,用来种些蔬菜、瓜果。老农刚刚打理完田地,此刻正坐在一个大石头上,安闲地吸着一根烟,他眯缝着双眼眺望着不远处的伊河,脸上露出十分满足的神情。他的神情让我强烈地感觉到,他的心中一定有着比我这个闲庭信步者更大的诗意,的确,没有比劳动创造美好生活更大的诗情画意了!

伊河之水逶迤东流,水流潺潺,芦苇萋萋,垂柳依依,蓝天绿水相映成画,远山近木幽雅静谧,好一幅色彩明快、诗意盎然的水墨画卷。倏忽间,几只洁白如雪的白鹭从芦苇荡中飞掠而出,鸣叫着低翔远去,让人瞬间想起“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的千古名句。

沿着河堤顺流而下,两只蝴蝶绕身翩翩飞舞,它们如同跳动的精灵,让人情不自禁心生无限的童趣。突然一阵沙沙之声从远处传来,寻声定睛望去,只见一只野兔正踩着枯叶在林间跳跃着,它跑了一段距离后又停下脚步来,警惕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跑远不知所踪。这真是一片生机勃勃的原始森林啊。

站在几棵女贞树前,夏风送来阵阵幽香,这幽幽的女贞花香,竟让我联想起女人的体香,哦,是了,夏天一定是一位女孩吧,一位刁蛮、任性、脾气古怪、热情似火的女孩,不信你再看,道路另一侧的石榴树上,那热情绽放着的艳红的石榴花,多么像是夏天插在头上的漂亮野花啊,不是说,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吗?

不知不觉走到了湿地公园与村庄的边界处,这里有几位妇人正在树下纳凉,她们身旁的童车里,婴儿正在夏风的轻抚中酣睡。妇人们手执蒲扇有一下无一下地拍打着,嘴里津津乐道地说着家长里短。看到这样的场景,不仅不让人觉得厌烦,反而让人感到别有一番原始的惬意。

安放好被轻风过滤得清明纯粹的灵魂,收纳起被季节抚慰得平静如水的心境,我意犹未尽地走在回程路上。我感动于这夏、这风、这山水、这森林、这草木有情、这人间天堂,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国家强大才有岁月静好。

这就是我领略到的夏日风情,我爱这样的夏天。

 

【诗海泛舟】

农家夏日物事

 童如珍

 

蒲扇

 棕榈的大手,

挥走蚊虫,

扇出清凉。

摇着奶奶的企盼,

我童年的歌谣,

我的梦乡。

弄堂

男女老少,

吃饭纳凉。

穿堂风,

吹来清爽。

小道消息,

里短家长。

民间笑话,

吹拉弹唱。

这里是

情感的交流所,

农家的欢乐场。

收工

落霞黄昏,

阵阵轻风,

飘来稻麦清香。

飞虫簇拥头顶,

跟着我,

一路低声吟唱。

放下的锄头,

收藏起一天的繁忙。

露宿

红石岭上,

隔着棉被仰躺。

星光闪烁,

把心思点亮。

萤火虫跳舞,

鸟蛙伴唱,

演奏我无边的遐想。

双抢

夜披星月,

日顶骄阳。

收割半年的辛劳,

金黄的稻谷,

颗粒归仓。

水田里,

晚秧萋萋,

那是农家播种在

秋天的希望。

 

(责任编辑:洪田)